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在荣国府的职责,“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他老婆则“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职位上讲都不甚高,但都是主子的身边人,干的都是“实惠”的工作。
这里只说周瑞老婆,书中称为“周瑞家的”。
这个人物当然并不很重要,其中“送宫花”一节还挺有争议,不少人觉得她势利,欺负林黛玉,因为她把黛玉排在最后送。可是终归只有她一个人送,你说那把谁排在最后送才妥当呢?王熙凤吗?欺负平儿不像黛玉那样会怼人吗?
实际上周瑞老婆这样的老仆,比较容易让人(特别是年轻人)诟病的地方,是老于世故。
我得说实话,像我这样的中年人,是觉得做人能做到周瑞老婆这样的已经挺不错了,至少有一条我们今天还在讲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她在书中言行并不太多,为整个人物形象奠定基调的是带刘姥姥进荣国府。如果没有她带进府并且见了王熙凤,刘姥姥非但打不到秋风、维持不了女儿女婿一家的稳定,根本就是领略一下豪门风光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在生活中如果能遇到这样的人,大可真心实意地把她定性为一个好人。也许她有让人不佩服的地方,但是谁又能没有缺点呢?
就来看看她帮刘姥姥进荣国府的过程吧。
当时刘姥姥受一个年老看门人的指点,又经一个小孩子的引导,找到了周瑞家。
周瑞家的在屋内听说有个“老奶奶找”,“忙迎了出来,问是哪位”,表明她尽管是王夫人身边的人,接近权力中心,平时却并不托大。
有人说了,她是个奴才,有什么好托大的?这样说的朋友,实在是忘性大,刘姥姥刚刚不是见识了看门“太爷”的托大吗?这些奴才跟周瑞一家相比等级可差远了呢!
况且,近些年来有个词叫“中梗阻”,就是到单位办事,单位领导很客气,偏偏中层干部脾气大。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别小看了周瑞家的这一个“迎”字,人家姿态已经很低啦!当然啦,也反映了她敏感性强,万一是王夫人派人来找呢!表明她工作责任性不错。
迎出来一看,刘姥姥认得她,她却“认了半日”才认出来,刘姥姥说她“贵人多忘事”是不错的,反正如果刘姥姥也是个“贵人”,恐怕周瑞家的就忘不了的。但我们不必苛责周瑞家的,在关系并不密切的前提下,我们判断一个人不能从高线,而要从底线。
就是说,我们要看周瑞家的对待刘姥姥的基本态度。只要从这个角度看人,就不会老觉得别人对自己不好了。
你看,周瑞家的终于认出刘姥姥后,自我批评了一番,就把刘姥姥迎到家里坐了,闲聊了几句,然后问起来意,“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
刘姥姥说话很有技巧,说:“原是特来瞧瞧你嫂子,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实际上就是说今天是特意来请周嫂子你帮忙找姑太太王夫人的。
周瑞家的久在领导身边,各种话里话外自然一听便懂,“已猜着几分意思”,你老人家今天来是要我帮你引路“打秋风”啊!
若是个很势利的,恐怕就会给刘姥姥制造些障碍,至少营造一种实在是勉为其难的架势,但周瑞家的却并不这样。
她首先想到的,是“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如今刘姥姥来了,总要还一还人情,不能让她白来一趟;同时,也想“显弄自己体面”,人家都知道自己是王夫人身边人,不给人家办点事,岂不让人小看了?
就是说,既有感恩,又有虚荣。
有朋友对“虚荣”不屑一顾,觉得这个不高尚、不纯粹;其实只要是人做的事,世上有多少事不曾包含些许虚荣呢?“君子论迹不论心”,比如慈善家行善,只要对社会有益,你管他是纯粹为了别人,还是想着为自家积德?
反正我觉得周瑞老婆的表态值得点赞,尽管她实际上不负责带人见领导的事,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要刘姥姥“见个真佛去”。不是工作,而是私人事务。
当然,这个“真佛”有点降档,从王夫人降到了王熙凤。但是不必怪她,因为刘姥姥这次来,难道真的是非要见王夫人吗?见了王夫人也只是为了要钱啊!
所以,只要“实惠”就行了。怎样最实惠呢?如今是王熙凤管着荣国府的大小事务,找她最实惠:“今儿宁可不见太太,到要见他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
当然,在向刘姥姥介绍王熙凤时,周瑞家的也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点背后议论领导的习惯,明明说“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却又好好坏坏说了一通,特别是“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了些”,把心里的小秘密给说出来了。
但这仍然是“世故之人”的常态。对领导有不满,但是并不到想要别人觉得这个领导坏的地步。
然后周瑞家的就安排刘姥姥见王熙凤。王熙凤可不是想见就见的,除了地位使然,也因工作实在太忙。周瑞家的充分了解王熙凤的作息规律,找了吃午饭这一个空当,终于让刘姥姥见着了王熙凤。
在见王熙凤之前,自然是先见平儿的,你听周瑞家的是怎么说的。她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又说:
“今日大远地特来请安。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今儿不可不见,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
意思是平儿姑娘你别看这刘姥姥是个乡下老婆子,今天是大老远来请安的,且以前王夫人都是常会见的(这个平儿你不知道,我知道),二奶奶当然不可不见,把刘姥姥抬到当年王府常客的地位上;然后又给平儿减压,带刘姥姥来见的事,她会亲自向二奶奶汇报情况的。
总之,让平儿放心,刘姥姥见二奶奶是没有问题的。
结果刘姥姥见了王熙凤,就结下善缘了。
王熙凤和刘姥姥的会面过程,咱们另有机会再说,这里只是点一下,期间王熙凤让周瑞家的去找王夫人听取应对刘姥姥来访一事的意见,王夫人让带话说“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要刘姥姥有诉求尽管开口;
刘姥姥还怕难为情,说些“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之类的客气话,周瑞家的就怕“过了这村没这店”,又把王夫人的意思重复说了一遍,一面说,还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促使后者把此行“打秋风”的目的说出来。
就是这一次重复,让我感觉到周瑞家的对刘姥姥确实有诚意。
不过因为贾蓉来找凤姐办事,刘姥姥的话被打断了,且就算没有周瑞家的“明示”,刘姥姥最终应该还是会将真实的来意说出来的,但周瑞家的这么说,却也表明她是真心实意希望帮助刘姥姥得点实惠去的。
当然,她可料想不到,刘姥姥不仅这第一次进荣国府就得了实惠去,第二次来后更是满载而归,直接把王家带进了小康。
对了,刘姥姥成功打到了秋风,得到了20两银子,临走时还拿了一块银子要给周瑞家的,也算是作为她引路的酬劳。周瑞家的不肯收,书里说“她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但是我们也不能认为她是嫌银子少,所以不肯拿,而是并不会占刘姥姥的便宜。
帮人帮到底,她并不是为了分一杯羹而帮助刘姥姥的。
王家人是会深深感激周瑞一家的。周瑞老婆这个女人,也是一个世故而人品可算不错的女人,我们不能以势利来定义她。
对此,朋友们怎么看呢?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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