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我是个十足的小胖墩,之所以胖墩,正是因为我既能吃又能睡。我能睡到什么程度呢?已经日晒三竿了,我还原位不动地躺在床上,而且呼吸均匀。我妈担心我不吃不喝只光睡的话,那也长不成一个人,于是,非把我盘起来不可。你知道我睡意正浓,任她怎么盘也是盘不醒的,我妈见我衣服已经穿得严严实实了人却还没有醒来,于心不忍之下,只得又将这个大鼓包放回床位上去。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她从外头干活回来,担心睡梦中的我出意外,火箭一般冲进房间,却又发现她的担心只是多余,因为我不仅原位不动,我仍然呼吸均匀。
她又觉得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能睡的小孩?于是伸了手指去试探我的鼻息,托祖宗老洪福,那小屁孩气息尚在。
但此时已是晌午,再不起来补充食物,恐怕要把肚子饿歪。
这次她是使了蛮力将我弄起来,用毛巾大力地给我洗脸,扯着嗓门喇叭似地同我说话,她身材娇小但嗓门却奇大。为什么直至我长大我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已然是一名响当当的中年人,而她早已年老体衰,我仍然觉得她小老太说起话来特别聒噪?究其原因,早在四十年以前,她便将这难忘的记忆深深地植入我的脑腔沟回里。
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即便她给我洗了脸,即便她对着我唱那难听的儿歌我却无力制止她的声线,反正她忙她的,我依然悠哉游哉半睁半闭我两只不看世事的单纯的眼。
等我眼睛再次阖上,我两个腮边又流出了垂涎,我妈就知道,奈何不了我这个小不点,于是马马虎虎喂我喝下牛奶或浆糊,给我的屁股塞上尿片,干脆,又把我放回到被窝里边。
但事不凑巧,那天正是星期天,我爸马上要从县城赶回来了。
我爸回到家中,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段,我妈已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但我爸顾不上吃,得先看一眼那幺姑娘,怎么说,也要先抱在怀里亲爱一番,不然,他何故排除万难赶回来?你知道那个年代交通极不便利,县城与乡下来回一趟,就是整整一个天白。要是祖宗老不保佑,搞不好一个天白也赶不回来。
我爸问:“海音呢?”
我妈答:“还没起来!”
“这是何解,哪来的这么能睡的小孩,我去把她抱起来。”我爸心急火燎走进房间。
我妈跟在背后聒聒噪噪,我爸将被窝掀开,手掌将我屁股蛋轻轻一拍,他边拍边唱儿歌“小兔子乖乖,快快起来!”我爸浑厚的男中音即使声音低沉,也能使房梁微震。他的儿歌比我妈唱的那难听的不知名的土山歌好听多了,我听到这非一般的声音,终于为之微微一惊,动弹了一下过后,我睁开了眼睛。
我看清了我的爸爸,他的下巴刮得很干净,他的眼睛既温和又清澈,那时四十出头的他,还非常英俊,非常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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