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闲逛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又有类似于说说最令你情感动容的爱情诗句的帖子,回复多半是“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之类看得让人伤心无限的诗句。于是就想谈谈这些诗与人了,文字所传达的情感有时与诗人心中情感并不是一回事,反而相差甚多。对于这种相差甚多我有两种理解,一种是觉得诗人似乎过于讽刺,其情感是不是敏感到可以放大感情的作用力。或者兴许诗人只是善于抒情,抒完情后笔墨一扔,什么前世今生也都忘了。另一种便是我们读的人有些妄想了,也不知是不是文笔过好,诗人的寻常感情却被我们当做是一往情深。
《离思》元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耳熟能详的句子,从此心属一人,难再动情。说得那样痴情决绝,也难怪打动世人千年。可是元稹却也终究没有为谁“半缘修道半缘君”,而始终保留着风流多情。这句名诗出自元稹为亡妻韦从而作的悼亡绝句《离思》,除了此组悼亡诗,诗人还为其妻写过著名的《遣悲怀三首》。都是情深意切之作,也都是写于元和四年,即韦从病逝的那一年,刚亡爱妻,难遣悲痛写诗悼亡也没什么不对。但纵观元稹平生诗作,为亡妻所作的诗文也就是在其妻刚病逝的那一年,此后在他的文章诗作中很难再找到韦从的影子。这就让我就得奇怪了,对诗人而言沧海巫山是不是算司空见惯之物,过眼即忘了。其实韦从下葬之时,元稹都没有亲自前往,官方说是政务萦身不得空。我不想妄意揣测古人的心思,但这样的理由我是不能接受的。元和四年,对元稹来说除了是亡妻之年,还是另一个风流之年。这一年,他在梓州会见了才女薛涛,两人因才因貌相互吸引,成就了一段文艺界余味无穷的风流韵事。也不知道是妻亡在先还是遇得佳人在先,但仿佛也不妨碍诗人一边黯然神伤一边风花雪月。只是觉得诗人是如何在游戏花丛时写得下“取次花丛懒回顾”这样的句子,心中放韦从于何地,置薛涛又于何地。除了韦从与薛涛,谈到诗人元稹的情史怕是绕不过莺莺了,她算是元稹的初恋。娶韦从之前,元稹曾与莺莺有私情,但碍于仕途他还是放弃了莺莺,娶了于自己更有政治帮助的太子少保韦夏卿之女韦从。晚年所写的《会真记》,除了是对年少情感的追念,估计还有一份愧疚吧。
无论是对莺莺还是韦从、薛涛,元稹都没少说漂亮的话,不可否认其中有真心实意,但诗人说的是三心二意,听得人却一心一意了。
《项脊轩志》归有光
再来说说这位明末散文家吧,他比之元稹要好许多。初读《项脊轩志》与许多人一样让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成为了心中的念念不忘。此句不同其他情诗,既无悲痛之叹也无风月之词,像是蜻蜓点水。不过这水点得恰到好处,无故作风雅或者其他卖弄之感,留下了触动人心的东西。但文好是一回事,情切是另一回事了。句中所指“吾妻”是归有光的原配夫人魏氏,这篇名文着重叙述了与项脊轩有关的人事变迁,借“百年老屋”的几经兴废,回忆家庭琐事,抒发了物在人亡、三世变迁的感慨。若是认真看看,便可发现人们所认为的恋恋深情在此文中也就只有“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一句流露。我想作者想到亡妻是触景生情多过念念不忘吧,从此文和《寒花葬志》中的描述来看,两情缱绻是真但不至一往情深。魏氏并非归有光的唯一配偶,在其死后两年他娶了王氏,王氏病逝后他又痛哭涕流写了《王氏画赞并序》缅怀亡妻,一样写得至情至性。接下来,仅仅过了一年,归有光娶了第三任妻子费氏。我并非是因为他续娶而怀疑其深情,独身一人在古代于父母家庭都太自私,所以古代男子并没有为女子独身的观念。纳兰容若算是痴情的人吧,但也还是续娶了。深情不在于此,在的是心中长久的挂念。归有光是良纯温厚之人,与三位妻子也都感情笃深,但要谈痴情还是有些距离的。与元稹不同的是,归有光不言情而情意无限,没有信誓旦旦言辞深重。在我看来,作者如此遣词造句并非刻意,只是当时心中几分情笔下也就流露了几分。
但作者笔下流露的却也不一定是读者所体悟到的,流露的三分却被读出了五分,我们往往将作者的情感扩大化。笔者写得随意,而读者看得刻意。
当然除却这两种,诗文中也有不少文字情意相符甚至词句不及心意的作品。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民国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一封《与妻书》真是以血泪铸之。“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连生离死别之痛都想到以身代劳,这样的不忍不舍是化不开的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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