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
容儿刚刚把手头上那八千字左右的短篇小说修改完毕,然后她把文档保存好,盖上手提电脑,拿起手机,给颜峰发了一条微信。
那是在颜峰出门之后,容儿给颜峰发的第五条微信。自从他出门了以后,颜峰一直没回过她的微信。她还算是比较放心,因为他说他回了父母家,或许跟父母一起的时候,就要放下手机。
晚上七点十五分。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容儿再最后一次检查小说的错别字,校对完毕之后把文稿发到了《广州文艺》的编辑邮箱里。一阵阵饥饿感涌上她的世界。家里又只有一个人,她没有下厨的心思,准备下楼买个便当解决晚餐。
容儿戴上口罩和帽子就出门了。
公寓楼楼下就有一家全家便利店,里面灯火通明,对着落地玻璃窗的那几个座位都坐满了匆匆吃便当的上班族。进门的时候,便利店里响起熟悉的铃声,她走到了冰柜前,端详着陈列在冰柜里的一个个盒饭。
容儿平时挺喜欢吃滑蛋牛肉饭的,今天她也没有别的心思思考到底吃什么,就滑蛋牛肉饭吧。她拿起了盒饭之后,看到了盒饭旁边的甜品柜里放着进新货的提拉米苏大福——之前颜峰一直都想吃,但每次他们去便利店都没货的小甜点。
容儿拿出手机,本想着给颜峰发一条微信。但是他一直没回微信,她也不想站在便利店里干等,于是直接打电话。她想,用少女一般激动又兴奋的声音告诉颜峰,她看见了他喜欢的那份甜点。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容儿皱皱眉,她甚至还没意识到,她的电话打进了颜峰那台破碎不堪的手机当中。她端着饭盒和大福走到收银台,叫收银员帮忙加热盒饭,就把这些东西带回到公寓里,把大福放进家里的冰箱。
容儿没有拿便利店里的一次性餐具,用的是家里的餐具。她揭开饭盒盖,饥饿感让她快速地把盒饭吃完。吃完之后,除了温热的饱腹感,什么感知也没有留下来。
饭后,容儿把饭盒和挂在厨房里的那个装满垃圾的垃圾袋丢进屋子外的大垃圾桶之后,洗干净自己用过的勺子,把它放进消毒碗柜里,于是拿出Kindle开始看书。书里的文字在容儿的眼里变成了乱码一般的符号。
她实在是心烦意乱,颜峰这么久都没有回过她的消息——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她最后用力地舒了一口气,放下Kindle,拿起手机,再一次拨通颜峰的电话。
依然是渺无音信。
容儿倒在沙发上,双手抓狂地挠着头发。一阵阵隐隐约约的瘙痒感觉涌上了她的脑袋,她便更用力地抓自己的头发。
一阵心慌意乱,加上脱发之后,容儿决定给林佐君发一条微信,问他能不能联系得上颜峰。
林佐君竟然也一直都没有回信息。
容儿也懒得洗头,匆匆地洗澡之后就上了床,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她还特意关掉手机上的静音模式,随时等着颜峰的电话或者微信。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翻腾得厉害。
头皮一阵发麻,发现自己实在难以睡下,也没有耐心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看电影或者看电视剧——她从床上坐起来,把手提电脑放在大腿上,开始一条接一条地看B站上的视频。
看到下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想要昏睡过去,但是在她真正地合上眼睛之前,猛然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机,打开“寻找我的iPhone”界面。
容儿和颜峰的手机和手提电脑还有颜峰的平板电脑这五台苹果的电子设备关联到了一起,在设备开机且有网络时就能看到这些设备的定位。容儿笑了笑——蠢钝如猪的自己啊。
颜峰的手机还开着机,地点就在他父母居住的小区里。它还显示了手机的电量——看起来应该不足百分之十。
这时候,容儿才松了口气,睡了下去。
次日一早,林佐君才看到容儿的微信,解释了自己晚上要陪儿子看书和看动画片,才没有开手机,第二天早上又把林元朗送到幼儿园之后才看到消息。回复了消息之后,林佐君给颜峰也打了个电话。
关机。
五天之后。
颜峰一直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容儿的食欲下降了至少三分之二,工作效率也跟着消失——只有在编辑推着她的时候,她才会慢慢地改稿子。
她总是分神,几乎隔了个两三分钟,就忍不住点开手机看“寻找我的iPhone”。自从颜峰失联后的第二天一早,容儿就发现颜峰的手机的信息就消失了。如果颜峰真的回家了,不可能没有网络,就算他没有带充电线出门,也能够去附近的商店买一条充电线,不至于一个星期都没开机。
颜峰的手机出现过在他父母家,容儿思考了一下——颜峰肯定去过他父母家。今天是周末,林佐君应该有空。容儿叫上林佐君,戴上蓝色的口罩,一台备用的旧手机,和他一起去颜峰家。
容儿叫了一个出租车,先开车到林佐君家的小区门口,她发微信告诉林佐君自己所在的出租车的车牌号码,方便林佐君找到自己。
林佐君上车后,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容儿,说:“容儿!好久不见,看起来你比以前更像是个女人了。”
“是吗?”在车里,容儿还是没有摘下口罩,她低下头笑了笑,说道,“谢谢。”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后,容儿问林佐君:“佐君,你说,颜峰会去哪里了?”
林佐君耸肩,说:“这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说,他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也没开过手机。现在没有手机,去哪里都不方便,所以我觉得……他可能在家吧。”
“这样哦,”容儿思索了一阵,说,“对了,先跟你串通一下,我待会去到颜峰家,我不摘口罩,然后就假装我是李佳佳,得了重感冒,嗓子还哑了。”
“为什么?”
“颜峰他阿妈不待见那个周容儿。”容儿的嗓音有些沉重。
林佐君猛地在座位上坐直,突然想起些什么,说:“你说,颜峰他阿妈是在看了你跟他一起拍的视频之后才回家的,会不会……颜峰跟他爸妈坦白了?然后现在关了机,为了避开亲戚的电话?”
“那他为什么不回家?”容儿问,“就算不回来,也给我发条微信,跟我说一下吧,现在这个状况……”
容儿想起自己以前看过一些性少数群体出柜的案例——极端一点的父母甚至会把子女软禁在家中,没收他们的所有通讯设备……容儿不敢仔细往下想,还摇了摇头,在心里否定自己——颜峰都三十二岁了,父母也没办法来硬的。
只是……为什么?
一想到要去见颜峰的父母,还要乔装打扮成李佳佳的模样,这让她从出租车里出来之后,紧张得感到呼吸困难,还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再加上毒辣的阳光在身上一照,更让自己感觉悬浮。她连忙走进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从冰柜里买来了一支矿泉水,猛地往自己喉咙里灌了一大半,然后拿着那塑料瓶,往小区门禁走去。
保安拦住了他们,问他们要去哪一户。
容儿愣了一下,才勉强想起以前颜峰的住址——只有在零八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回广州的时候,容儿去过颜峰家放行李。容儿把口罩拉下来,僵硬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八号楼1601房,屋主是颜静芬女士。”
保安微微皱眉,还是给他们放行了。开门禁的时候,保安还碎碎念:“这个星期什么回事?二三十个人去那一户。”
容儿听见了,愣了一下,对林佐君说道:“二三十个人去过颜峰家?”
“颜峰他阿爸阿妈那边的亲戚大概有二三十个吧?”林佐君说,语气越来越弱,“可能是这个礼拜颜峰都一直在应酬亲戚,没来得及给手机充电?”
“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容儿轻轻笑了笑,说,“你信吗?”
“也对——”林佐君无奈地说,“现在跟前些年不一样了,大家都在用智能手机。稍微年轻点的人哪有不是一天到晚拿在手里玩的?”
容儿来到了八号楼的大门前,心跳又开始疯狂加速,她为了压住自己内心翻腾得快要吞噬自己的那种感觉,喝完了剩下半瓶水。容儿拿着空瓶子,在林佐君面前晃了晃,说道:“我去丢个垃圾。”
林佐君点头,突然想起些什么:“我刚才也有垃圾想要扔来着,一起去吧。”
两个人踏上了鹅卵石小路,绕到了大楼的另一边。这里基本上都是草坪,草坪上的那供人散步的鹅卵石小路四通八达——刚好这小路边又靠近大楼楼体的那个位置有垃圾桶,他们就往垃圾桶走去。
容儿留意到了离垃圾桶稍微远一点点的地方有异常——是一台破碎的手机。
出于好奇心,容儿捡起了手机——是一台白色的iPhone5s,套着一个左右两条边框都是透明的塑料硬手机壳,屏幕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前后盖都翘了起来,能透过那缝隙看见手机里的构造。容儿把手机翻到背面,看见手机壳时,愣住了。
——一张红桃K纸牌的正面,然而图案上的人换成了颜峰的漫画形象。
手机掉了几天,竟然没下来捡,情况一定不对劲。
“妈的,颜峰肯定在家里出事了,赶紧上去!”容儿把颜峰的烂手机塞进挎包里,匆匆地往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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