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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兽神录(三十四)天马

山海兽神录(三十四)天马

作者: 雾风的幻想 | 来源:发表于2021-01-21 15:0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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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又东北二百里,曰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其鸣自詨。——《山海经 · 北山经》

    【误杀】

    我站在笼子里,平静的与笼子外的猎人对视,心中的怒火逐渐腾起。要不是我处于进阶的关键时刻,灵力无法动用,身体也会缩小很多,怎么可能让一个普通的人类猎人捉住。

    可恶,只要再晚几天,我就能完成进阶,长出翅膀。到时别说猎人,就算鸟类灵兽也没有几个能跟我比速度。我在心里暗自恼怒。

    妈妈说得对,人类都是邪恶的生物,他们贪婪成性。一切能被他们抓住的生物,要么成为食物,要么成为奴隶,又或者成为货物,来换取荣华富贵。小时候妈妈就时常告诫我,要远离人类。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与他们保持距离,甚至不让人类发现我的存在。

    然而,人类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除了环境险恶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哪怕深山老林,雪山深谷,也无法阻挡人类的入侵。而我们,则越躲越远,不停的迁徙,可还是躲不掉人类贪婪的目光。

    “真没想到,在这么隐秘的山洞里,竟然能逮到你这么可爱的小白马。放心,我不会杀你,也没几两肉。一会儿陈老爷就到了,我把你卖给他了。陈老爷的小儿子马上要过8岁生日,你就是他送给儿子的礼物。你这么漂亮,可是值大价钱的,这下我发财了,嘿嘿嘿~”猎人冲我说道,他以为我听不懂,肆无忌惮的畅所欲言,语气中的得意让我一阵恶心。

    体内的灵力无法调动,我只能暗暗凝聚周边环境中游离的灵气,这是只有高阶灵兽才拥有的能力,我还没有完成进阶,使用起来自然非常吃力。好在,这猎人没有杀我的意思,那么,等我凝聚到足够的灵气,就会让这可恶的人类付出代价。

    我们躲避人类,是不想找麻烦,毕竟有天规约束,只要人类不主动招惹,我们灵兽是不能攻击人类的,否则会遭到天罚。可这不等于我们就怕了人类,任何一只灵兽,都无法容忍被人类猎杀或奴役,那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冒犯,就算天规也不会阻止我们反击。

    “还差一点,你死定了,该死的人类。”一个时辰之后,灵气的凝聚即将完成,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已经给困住我的猎人判了死刑。但我还要等待一个机会,如果被提前发现的话,猎人有可能躲过我的攻击。一击不中,就再无第二次机会,我从不怀疑人类的凶残。

    “陈老爷,您来啦,我……”猎人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知道是买主来了,他兴奋的转身说道。下一刻,他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一支折断的树枝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洞穿了猎人的心脏,带出了一道血箭。

    这就是我等待的机会,只有在猎人转身之后,才不会发现从地上漂浮起来的树枝,我也才有把握击中对方的要害,一击毙命。

    可下一瞬间,我即将展开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倒下去的猎人,露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树枝以笔直的路线紧接着也洞穿了他的胸口。那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他满脸错愕的看了看胸口的血洞,鲜血如泉水般汩汩流出,身体也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爹爹!”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惊叫一声,扑到中年男人身上惊慌失措的摇晃。男人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看向男孩,想要说什么,可嘴里冒出来很多血泡,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脑中一片空白,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看着男人不甘的断了气,他眼中满是疑惑和不可置信,致死也没搞明白是为什么。看着男孩扑倒在男人身上放声痛哭,一边呼唤着爹爹,一边用白皙稚嫩的小手,徒劳的去堵胸口的血洞。看着空中有阴云在凝聚,云中有紫色电蛇在游动,不时露出狰狞的电芒。

    【无视】

    日落西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落寞而瑰丽。山道上,一位年轻的僧人慢慢向山下走着,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身僧袍虽然有些旧了,却洗得干干净净。僧人紧锁眉头,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囔着什么,显然是有极重的心事让他困惑不解。

    我静静的跟在他身后,隐去身形,也遮蔽了蹄声,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虽然大多是在寺院之中,也免不了与很多人擦肩而过。但这么长时间,我依然本能的隐藏自己,不让人类发现我,就算是心存善念的僧人,也不能让我放松警惕。当然,除了他。

    十多年前的那次意外,我误杀了他的父亲。当天罚落下的一刻,只有八岁的他,脸上还带着泪水,却从空隙钻进了囚笼,抱住了我。于是,九道天雷先后落在我们身边,击碎了岩石,烧焦了树木,却没能伤到我一根毛发。

    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就是我命中注定要追随的“天选之人”。不知是不是他也有所感应,或者是天帝在冥冥中给了他指引,他仿佛知道我将成为他的守护者。一个杀了他父亲的守护者,无论是否意外。他只能接受这个安排,无论是否愿意。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幼小的他是如何想的,更无法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只是从那天起,他就没跟我说过话,一句都没有。不仅不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不与我接触。他的视线总是能自然的越过我,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也不能让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也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的恨,也许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看到我,也默认了我的跟随,却当我不存在。哪怕是有灵兽妖怪要害他,在我全力应战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种情况持续到他十三岁那年。那年,他出家成了僧人,义无反顾,心甘情愿。之后的几年,他在寺内,我在寺外。他沉浸在浩如烟海的佛经中,我陶醉在实力增长的修炼中。不再见面,我们之间那若隐若无却真实存在的芥蒂也就暂时失去了效力。

    直到八年后,他走出寺院。当他的视线放在我的身上,当我们第一次四目相对,我真实的感觉到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变化是什么,又来源于何处,我说不清,只能隐隐的感觉到,他变得更通透了,源自心灵的通透。

    但对视的那一刻,我们也都明白,那根刺还在,扎在我的心里,也扎在他的咽喉中。所以,他还是没有开口,我也没有说话。他开始在大唐疆域内游历,拜访各地的寺庙,与各地僧人讲经论道。我也就继续平静的跟随,帮他挡下各种鬼魅魍魉的威胁和攻击。

    然而,随着游历的寺庙越来越多,他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每天陷入沉思的时间逐渐变长,眉头几乎就没有舒展过。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原本通透清明的内心,开始变得纷乱甚至浑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无法帮他,只能暗暗为他着急。

    “涅槃经是这样,俱舍论,摄大乘论,杂阿毗昙心论也都是这样,各地僧众的译本和解释都不同。到底哪个才是正解?根本无法辨别……这可不行,必须想办法求得正解,否则如何能内修自身,又如何度化苍生。”年轻僧人停下脚步,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竟然无意中说出了声。

    也许他是有意说给我听的?我突然有种错觉,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好,去哪儿?我陪你!”

    年轻僧人刚刚向前迈出的步伐顿了一下,身体也随之保持前倾的姿势僵住了。良久,他又开始迈步前行,还是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是步伐显得更加平稳而轻盈,速度也比之前快上很多。

    他向着西方走去,我自然紧跟在后。不知道为什么,那无意间喊出的一句话,让我心中积压多年的郁结松动了,整个身体都仿佛轻松了很多。我想展翅高飞,可伸了伸翅膀,还是放弃了。还不是时候,但离那一天不远了,我想。

    【向西】

    十五的月亮如玉盘般挂在夜空中,照亮了广袤而荒凉的戈壁,也让屹立在通往西域之路上的玉门关显得格外雄壮。

    玉门关北城门外的阴影中,满脸风尘的年轻僧人正坐在地上休息,残破的僧袍,露出脚趾的草鞋,还有断了一截的手杖,都在控诉他这一路来的艰辛和困苦。

    可僧人却没有半分颓色,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闪着精光。他平静的小口吃着发硬的面饼,又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清水,随后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嘴唇微动,开始诵经。这是他每天的功课,这一路行来,无论多么艰苦也未曾错过。

    在离他不远的城门边上,有一面黄土砌成的告示墙,上面贴着好几张朝廷的通缉告示。每张都有画像,清晰可辨,有的狰狞,有的狡诈,唯独其中一张画像格格不入。那上面是一张英俊秀气的脸,光头无发,颈项挂有一串佛珠,俨然是一位僧人。

    “通缉,行脚僧玄奘,身无过所(通关文牒),偷越边关,欲西行戎狄之地。缉拿者,可押解至边关卫所,赏银百两……”我念着告示上的文字,撇了撇嘴。

    “玄奘这小和尚还挺值钱呀,百两银子,相当于大唐普通农户三年的收入。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搞边禁也就算了,还难为一个心怀苍生,甘愿万里西行求真经的和尚。李世民这小王八犊子,要不是他身边的守护灵兽比我厉害,我早就揍死他了。”我恨恨的嘟囔着,走回到玄奘身边,一言不发的趴在地上休息。

    数月前,玄奘从长安出发之后,一路西行。由于没能拿到过所(通关文牒),就专找人少难走的小路,而且昼伏夜出。可即便如此,还是在过凉州的时候被巡逻的官兵逮到,要不是带队军官也信佛,私自放走了他,此时玄奘应该在长安的大牢里了。

    “师父,不能再往前走了,前方十里就有边军的岗哨,而且巡逻队往来密集,很难不被发现。要是被逮到了,不仅师父你西行无望,我也跟着性命堪忧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胡人从远处跑来,低声急切的对玄奘说道。

    他叫石磐陀,原是往来于西域和大唐之间的行脚商,可由于大唐与突厥的边境冲突升级,朝廷颁布了边禁政策,他就没了营生。玄奘西行过了凉州之后,在路上遇到寻短见的石磐陀,用佛法开导他。石磐陀受到佛法的感召,不仅幡然悔悟,还授了居士戒,成为玄奘的俗家弟子,同时也自愿为玄奘当向导。

    “徒儿,你回凉州去吧,为师西行无悔,你不必多言,更不必随我犯险,好自为之。”玄奘平静的开口,语气却坚定无比。

    “这……这……”石磐陀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不远处告示墙上的通缉令,他喉头耸动,干咽了一口吐沫,看着玄奘的目光从敬畏逐渐转变为贪婪。他伸手摸向后腰的短刀,可握住刀柄的手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无论如何也拔不出刀来。

    玄奘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有一丝怜悯,也有一丝释然。他平静的看着石磐陀,一言不发,目光有如实质般洞穿石磐陀的灵魂,让他明明异常紧张,却怎么也挪不开与其对视的眼睛。

    他在玄奘的眼中看到了渺小的自己,在卑微的过往与痛苦的来生间悲惨的循环着,永无止境。他也看到了仿佛正在无限放大,闪耀着金光的佛祖,正微笑的看着他,看着他不停的在迷茫中轮回,没有方向,没有尽头,毫无意义。

    噗通一声,石磐陀跪倒在地,他大汗淋漓,身体剧烈颤抖,随即连磕三个响头,起身向远处跑去,没有回头,更没有再发一言。

    我微微一笑,散去了即将激发的法术,跟着起身前进的玄奘,从城墙的阴影中走入洒满银光的旷野。向西,一路向西。

    【折翼】

    热浪汹涌,烈阳炙烤,让人无法抵抗,也无处可藏。满眼都是土黄,四面八方,全是一望无际的沙丘。任你的心性如何坚定沉稳,也不免被一阵阵绝望反复侵袭,时间久了,绝大多数人只有心态崩溃这一个结果。

    然而,我和玄奘都不在此列。我是高阶灵兽,即无需吃喝,也不惧环境的恶劣,而且我有翅膀,随时可以飞离这不毛之地,所以有恃无恐。玄奘则有信念,宁可西行一步而死,绝不东归一步而生,是他从长安城出发时的誓言。他一直在践行着,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不曾回头迈过一步。

    只不过,信念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更不能为他遮挡烈日,抵抗风沙。三天前,最后一口面饼被他吃了下去。两天前,他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水袋,将最后半袋水都喂给了沙子。一天前,猛烈的沙暴惊跑了驮马,也让他的体能急剧消耗。

    现在,玄奘就趴倒在沙丘上,头顶是残暴的太阳,身下是滚烫的沙子。他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只有眼神中还有着不屈和坚毅。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虚弱的身体,和更加严重的脱水,让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爬起来。

    我走到玄奘身旁,尽量用身影替他挡住烈日,不仅是为了帮他,也是给我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思考和决策的时间。要不要救他?这是个问题,不是能力上的有无,是得失间的权衡。

    天马是高傲的种族,从不会驮任何生物。尤其进阶之后拥有了翅膀,一旦有生物跨上我们的后背,将会触发天马一族古老的诅咒。

    诅咒也会惩罚骑乘者,让他们比正常速度快十倍的衰老下去,直到死亡。但于此同时,这诅咒也会慢慢剥夺我们的道行,让体内的灵力逐渐逸散,再也无法凝聚和积攒。我们将逐渐弱下去,甚至退阶,最终变成一匹普通的马。

    这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惩罚,天马一族宁愿面对天罚,也不会让任何生物跨上我们的后背。所以,我们总是远离人类,甚至远离一切智慧种族。因为不是谁都知道强行骑乘我们的可怕后果。

    不过,这诅咒有一个漏洞,或者是网开一面的方法。只要我们自己舍弃双翼,就可以不触发诅咒而驮载其他生物,也就不会让体内的灵力逸散,能保住自己的修为。但代价也是可怕的,不仅永远失去了飞行的能力,而且再也无法在修行上前进一步,也就失去了进阶的机会。

    看着趴在地上艰难喘气的玄奘,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我抉择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翼展开飞上了天空。

    在空中盘旋一圈,感受着气流的律动,和自由飞行的畅快。我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翱翔了,虽然格外不舍,可我欠他的,终将要还上。

    在空中,我看到西边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大城矗立在沙漠中,那是高昌国的都城,也是玄奘生存下去的希望。

    我回到地面,不再犹豫,体内灵力汹涌,双翼一震,两只翅膀齐根而断。鲜血飙射,染红了大片的沙地和我的身体。艰难控制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将几乎陷入昏迷的玄奘包裹着飞起,稳稳的落在我背上。

    我向着西方慢跑起来,灵力不断输入到玄奘的体内,稳住他的状态。大量失血和灵力持续的消耗,让我数次差点栽倒。就在我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越过一个高高的沙丘,我终于看到了高昌城那高大的城门,以及冲出城门向我们跑来的一队骑兵。

    我眼前一黑,终于倒了下去。昏迷前的一瞬,我仿佛听到一声细若游丝的声音说:“谢谢。”

     202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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