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蝉鸣声微,似被酷暑晒干了力气。一个书生背着满竹篓书卷走在泥土小道上,眉清目秀,此时,他正走山岭之处。此处土壤贫瘠,只稀稀疏疏长着几棵青松,再往前,似有一座寺庙。
“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后院里确然有一棵枯瘦的桃树,长在已经开裂的干枯院中——两个月未下雨了,他微微叹气。
“别叹气!后院有水井,你快来帮我浇水!”
他惊惧极了,一瞬间晒红的脸吓得煞白。
“谁……谁……何人在说话?”
安静之后是持久的静默,那个声音却再未响起,他早听闻山中精怪甚多,这佛寺中的精怪,该是良善的——他微微放下心,取来清泉浇在快被晒干的桃树下。
一连三天,又是烈日炎炎,他中暑不能动身,只好在庙中休息,闲暇时就给桃树浇水。第三天晚上,他身体好转,决定次日继续赶路。那天晚上风很凉,他沉沉睡去。
“带我去……京城。”
“你是何人?”
“谢你浇水之恩的人。”
朦胧中,一粉衣女子站在桃树下,巧笑嫣然,“你离开时,在树下拾几朵桃花放在香囊里。”
“盛夏之日如何有桃花?”
“明天会有的。”她狡黠一笑,化作漫天桃花,离开梦境。
“别忘了!”从哪里又传来她清脆的嘱咐声。
他睁开眼,见院中一树粉光,灿若朝霞——果然是桃树一夜尽开花。真是奇事!他回忆起梦中嫣然而笑的女子,依言捡起几瓣粉色的落红,轻轻放入香囊。
一年后,她已经是他的妻。他进京赶考,中了进士,留在京城做官。一年里,她朝朝暮暮与他相伴,更深重,屋里的灯火总是亮的。
“你回来啦!今天怎得如此迟?”她探了个头,从窗户内,迫不及待。
“夜里凉,先进屋,再与你说。”夜凉如水,他见她只穿着单衣,搓搓自己的手,弹了弹她白嫩的笑脸,轻轻关上窗户。
“一个月后我要随刘巡抚去江南。”他声音沉稳的说,继而又握紧她的手,
她问,“要多久回来?”
“一年。”
“好,我等你。”
“母亲马上就到了,你不会寂寞的。”他闪避开她凝视的目光,“早些休息吧!”
她真的不会寂寞,他的母亲带来了从小与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他的表妹温婉的答应愿意做妾,只是行程之日在即,一年后再过门。
他的母亲说,虽然是妾,也要准备一应的红妆细软,于是日日带着她采买针线。她才想起,她与他成亲,只是在院中,以天为媒,地为娉,拜堂成亲,无亲友见证,而在世人看来——是不作数的。
可她仍是想他,在做针线时想他,在发呆时想他,在傍晚想他,在清晨想他,在梦中想他。每盼一次,就落泪几颗,当春风轻轻吹绿了大地,她觉得自己,像那燃尽的红烛。
他回来了,娶了表妹和她——以妾之名,他的妻,给了巡抚的女儿。新婚当夜,她盖着红盖头,仿佛回到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坐在她身边,轻声道:“你是我的妻。”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的母亲让他去了表妹房间。
半年后,巡抚的女儿嫁过来,锣鼓喧天,红妆十里,她才知道原来成为一个人的妻需要这样多的仪式。鞭炮声里,她坐在房中,看向院中的假山,又留下泪来。
你知道,你的母亲并不喜欢我,你知道,深宅大院我住不惯,你知道,墙头的夕阳落了,月亮落了,还不能见你的归影——不对,你很早就回来了——只是不来看我。
从此山林,从此春风,岁岁年年盛开——你去即无妨我共谁——她为他留下了最后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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