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人们欣欣然并不会发现她的到来,在那之后,人们无所谓她的离开。
如果这是在饥寒交迫的六十年代,叶秋断然不会生出这空荡的隔离感,她应该每天疲于扒开各种杂草,然后挖出那么一丢野菜,即便如此,叶秋也是快乐的,她断然不会生出这空荡的隔离感的
在1999年的一天,没有刮风没有下雨甚至连太阳都不肯赏脸的一天,简陋的手术室中护士们从肥胖的女人肚中拿出一个脏兮兮的肉球体,呵,一开始竟然没有啼哭,在老护士照着小东西的背部拍了一掌后,啊啊啊的噪音终于不情不愿的放出来,于是医生护士们松了口气,门外的几人终于不再交互掐住自己的双手。可在那个肉球尚未成熟的脑中却想什么呢?院外的一棵樟树在想什么呢?急诊室还有病人家属骂骂咧咧的脏话。叶秋的生,其实是没有多大干系的
一片叶子,一块石头,一条河流,我们终其一生追寻的又是什么……是掐着日子坠落,揣测阴晴不定的风雨,毫无目的的奔腾……于那时的叶秋而言,她不过想要离开手术室里幽暗的蓝光,躲开老护士堆砌起褶子的老脸,当潮湿浑浊的鼻息喷在叶秋脸上时,她有点泛恶心。
好在,叶秋终于还是离开老护士坚硬的臂弯,被放置在那个满头大汗,满脸蜡黄,肥胖的女人身旁,当那女人转头过来,艰难的上扬嘴角看着叶秋时,叶秋哭了,激烈雄浑,可能比新中国的国歌还要铿锵。“娃子果然都是晓得认妈的哟”狭小的病房里重复着这轰隆隆的声音,泛黄的瓷砖贴的满墙都是。叶秋在有节奏的哭喊中挣扎,她只是害怕,可她还不明白,她逃不出去。
茅坪镇之前听说是有一大片茅草的,不过在叶秋能记事的时候,那儿只有一座衰败的沙场了。叶秋也曾不死心,在放学后一个人溜到河边妄想从石头缝中找出那么一点存在过的印记,最终自然是无疾而终。叶秋的母亲是学校的老师,满肚子大道理,却把自己的生活过的稀里糊涂,她监视叶秋的活动,甚至连今早叶秋喝了一半就丢掉的豆浆都了如指掌。每次她的目光透过那块脏兮兮的的镜片落到叶秋身上时,叶秋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这里很小,零零总总不过两条大街,刺啦地笔直地穿过去,给人一种几近赤裸的感觉。叶秋的家在一条大街的一侧,樟树的叶子把铺满灰尘的窗户遮住了一大半,于是总是会有那么一双眼睛,透过层层树叶,看着不同面容的人群来来往往。在这里,其实很难找到时间的踪迹,看不到岁月,也自然不存在老去。小学依着一条浑浊的河流,还有着在大人们故事中妖魔化的蚂蝗。很多年前有个小孩子不小心跌进去死掉了,叶秋在走过那里的时候,总是没由来的心慌,便不成调地乱编乱唱着歌,一路小跑过去。学校总是很奇怪的,讲着死板的无趣的文字,反反复复颠来覆去地抽查九九乘法表,但在校服上却很前卫,白色的衬衣,袖口被设计成了蓬蓬的泡泡袖,还配着一条为了满足所有体型的孩子而定制的肥硕的苏格兰风的红黑格裙,可惜不是呢绒的,叶秋的奶奶总是用一条黑黑的不知道从哪儿扯下来的布充当裙子的皮带,加上一头在清晨杀猪般嘶喊声中梳起来的冲天炮,每次去上学的叶秋一直觉得自己无比的时尚,所以走路的时候总是固执地沿着砖块的一条线走,她哪里会知道砖本来就不是直的。
人好像生下来就是一根筋的,叶秋保持了这个造型和走路习惯整个小学,桥头早餐铺的老板也一样,叶秋吃了六年的八宝粥,她就恰好整整六年都不往八宝粥里面加桂圆。很多年后叶秋再回去,发现铺子已经搬到了汽车站的对面,也不卖八宝粥了,重庆飘来的红油小面摆满了整个灶台,叶秋反而不争气地开始怀念没有桂圆地假八宝粥了,不过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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