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又熟了。每到这个时候,田佳就会想起葡萄园那段美好的记忆。 那是在9月,他们在葡萄园相遇,这种相遇真的是奇迹。
这葡萄园离田佳所在的城市只有20多公里,园主过去是田佳的同学,这同学曾邀请了好多回,田佳也懒得去。在田佳看来,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然而他完全想错了。
葡萄园在富强村一条水泥路旁,还没进门,就可以看见满目的葡萄满地的果树,这片果园有几万亩。田佳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宽阔这么广袤的果树林。进门时,约5米宽的白净的水泥路上方,是弯成弧形的葡萄架,这充满活力的葡萄走廊延续100多米。绿色的葡萄枝叶就在田佳的头顶上微笑,而紫红色的葡萄像玛瑙般从那枝架上挂下来,一串串地在他眼前晃动。远处,看得见长江。远方,是连绵的青山。再远方,是飘动着的白云和兰色的天空。在葡萄架的周围,还有上千株甜橙,此时也是甜橙挂果的季节。矮矮的树上,挂满了圆圆的金黄色的橙子。那么多的绿叶,那么多的葡萄,那么多的果实,使得田佳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弯成弧型的葡萄枝叶密密麻麻地罩在上空,早晨的阳光从葡萄枝叶的间隙间透过,像一束束柔和的光柱。这葡萄架从门口开始,一直把田佳 迎接到一个小别墅前。那同学把田佳领上这小别墅二楼的凉亭,田佳就看见了她。
自拍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绣花衬衣,坐在一张紫红色的木椅上,拿着一支钢笔,俯着身在一迭稿签上写着什么。齐颈的柔软的黑发映衬着她秀丽的脸庞。她的美丽的眼睛和温柔的嘴唇、挺而直的鼻梁和优美的身材融在明媚的阳光和绿色的园林中。田佳觉得只有在镜头和画册上,才能见到这么美丽的人儿和这么美丽的景象。
看见田佳,她礼貌地站起来,向他微笑。同学向他介绍说:“我的表妹白扬,从北京来,要在我这里蹲点搞创作呢。哈哈,是个女作家。哦,你们肯定谈得拢。”
谁知她就是田佳已经在网上认识了的白杨,他看过她的很多作品,对她的散文和诗词赞叹不已。而她对田佳也是另眼相看,打破了她不聊天的习惯,两人往往一谈就是半天。从文学到艺术,到人生,最后谈到了情感,谈到了她对爱情的看法。
她没讲过她有亲戚在这里,他们从没说过要见面。她来这里也没有跟田佳讲,可是上天却让他们在这葡萄园中相遇。
看见她,田佳惊讶得说不出话。白杨因听她表哥说过田佳要来,所以心里早有准备。她表哥不知道他们这层关系,还津津乐道地和她谈起过田佳的种种趣事,白杨哈哈地笑,心里偷着直乐。
白杨见田佳像个傻儿一样站着不知怎么办,便笑着对他说:“过来坐着吧。”顺手又把摆在桌上的一大盘葡萄、红枣、甜橙往田佳面前一推:“给,吃吧。”田佳乖乖的坐在她对面,心里咚咚地跳。白杨表哥糊里糊涂地望着他们俩,闹不清楚他表妹为什么对田佳这么随便。
田佳嗫嚅着问:“你-……重个来的啊?”白杨笑着说:“我听不懂呢。什么叫重个呀?你平时说普通话很顺的嘛,怎么看见北京人就开始谦虚说 四川话了呀?”白杨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田佳平时和白杨对话时老爱逗她,经常讲些笑话笑得白杨肚子痛。还说用普通话实在是没有用四川话那么幽默。但他普通话讲得好,就“无所谓啦”。
见白杨仍然和平时一样随便,田佳天生的调皮劲又上来了。本来四川话“重个”是“怎么、为什么,咋个”的意思,田佳说:“什么叫重个?就是把人像用砖头砌墙一样垒起来,因为人是一个一个的,所以叫重个。”
白杨表哥终于看出些门道了,大声说:“嗨,你们是认识的呀?”又对白杨叫道:“咦,如此这般地蒙蔽我呀!怪不得要来我这里“潜心创作”,哈,我是憨包呀!我上当受骗呀!表妹骗表哥,哎,想不通呀!”又说:“算了算了,我在这里当电灯泡呀?你们两个聊,我不打扰了。”说完他就往楼下跳,也不管田佳他们拉不拉他。说:“我还有我的事呢!”
白杨表哥走了,田佳笑着看着白杨,不说话。白杨嘟了一下嘴:“不准这样看我,像个傻瓜。”田佳笑着说:“我是马丁依登,见了罗丝就傻啦。”白杨说:“在我面前不准犯傻,傻的我不喜欢。走,我们去果林。”
那茂密的果林像深深的海洋,海洋是蓝色,而这果林却有着多样的色彩。且不说葡萄的玛瑙色,甜橙的金黄色,就是那片枣林中红枣的点点红色参杂在绿色的丛林中,也像斑斑驳驳的红霞挂在了树梢上。
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心儿是那样的欢畅,已经早就互相欣赏的两人初次见面而且又漫步在香气四溢的果园中,还有什么语言能道尽此时二人的心境呢?他们就这样基本没有说话,慢慢地,肩并着肩地无声地享受着。田佳和白杨同时想起了那段音乐----“相逢的想象”,奇怪的是,他们几乎同时哼起了那段旋律。白杨的头突然在田佳肩上靠了一下,眼睛湿润起来。
白杨的柔软的头发拂着田佳的脸,那茉莉花般的发香直透进田佳的胸膛。 白杨抬起头,望着田佳说:“想我没有?”田佳说:“想!”白杨又调皮起来,:“啊,想我什么?”田佳说:“什么都想。”白杨说:“我才不信呢,你那么多“好妹妹”,想我是空的,想那些好妹妹更实在吧。”田佳指着那些红枣,说:“你看那红枣,假如其中一颗问我说,想我吗?我说想,它还可以说,想我?那些都跟我是一样的,想我不就是想别个吗?哈,我还真的无言以对呢。”
白杨笑了,说:“你猜,我喜欢你什么?”田佳笑着说:“哈,连这点我都不知道呀?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傻呀?”白杨笑了:“哈哈哈哈,田佳呀,你太太聪明啦!”
两人哈哈哈地笑了好一阵。田佳说;“呃,真的,为什么你想到了到这里来?”白杨闭着眼,假装叹了一口气:“哎,命啊,命运叫我到这里来。”她学着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插曲说:“命运叫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田佳说:“呃,你正经的说要得不?”白杨说:“我平时在外面已经正经够了,在你面前还要装正经呀?”田佳说:“哎,遇到你是我最不应该的事,因为,我尽被你欺负。”白杨说:“哈,就是要欺负你!牵着我,朝前走,我要闭着眼睛,你把眼睛睁大点。”田佳只好牵着白杨走。白杨一脚高一脚低的跟着田佳。他们穿过果林,一直走到了长江边的一片竹 林中。
这一片竹林真的好舒服,青翠的竹篷在一起,像相互拥抱着的恋人。大片的竹海和长江相互呼应,水中有着葱葱笼笼的竹的倒影,几条渔船停在江边,宽阔的石梯把江和岸连接起来,一群白鹤在空中轻盈地飞翔。
田佳叫白杨睁开眼,白杨被这景色迷住了,直发感叹。她奇怪地问:“这里有仙鹤呀?”田佳笑了,说:“少见多怪呢,我们很多地方都有,不过我们就叫它白鹤而不是仙鹤。”白杨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吗,为什么?为了这美丽的景色和美丽的地方。”田佳说:“不为我呀?”白杨说:“为你呀,你不在这里,我不会来。但是我来也并不是必须见你,我根本没提你,是表哥叫你来的。我来的时候就想,一切凭天意。可老天让我们见面了,天意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
如果那天就此结束,如果田佳和白杨没有发生以后的事,那么他们就不会分开,就不会永远地分开。
回到葡萄园,已是晚上,白杨表哥叫来了好多朋友,又在渔船上买来10多斤一条的“水蜜子”。“水蜜子”是一种只有在这一公里左右的长江段中才有的稀有的鱼,人工不能饲养,因为它出水就死。水蜜子味道极其鲜美,外地人难得吃到。
桌子上摆满了菜,腊肉、豆花,凉拌鸡、各种蔬菜,叫白杨赞叹不已,说在北京花上2,000元也吃不到这么美的佳肴。
桌上免不了喝酒,来的7个人全是男人,每个的酒量不少于8两。田佳是个极爱凑热闹喝酒的人,跟那些人又是划拳又是敲棒棒,不到半小时,就已喝了4瓶百年老窖。
白杨开头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她喜欢看田佳高兴时的状态,喜欢听他讲话,她觉得他讲话的时候,声音、表情、手势,一切她都喜欢。
这时有朋友说:“呵呵,我们高兴,把人家白妹冷落了,来来来,都参加,分南北划拳喝酒,你们5个一派,我们5个一派,一次5杯,白妹不喝,田佳代。”田佳说:“要得!”白杨说:“不啊,我不喝酒的,亏了他们呢。”田佳说:“不怕的,亏什么呀,我的酒量,不存在。”
众人喝彩:就是就是,来,开始!
白杨不会划拳,就猜籽,老是输,整得田佳那派一连喝了好多酒。
如果白杨不喝,田佳就每次喝两杯,一朋友叫道:“白妹,忍心啊?忍心看着他喝醉呀?”另一个又叫:“只有怜香惜玉啊,没有女人惜男人啊?”白杨突然把酒瓶拉到自己面前,到了满满一玻璃杯,说:“再输就我一个人喝。”众人起哄:英雄啊,美女啊,豪杰啊,美女加英雄啊,心疼了啊,美女要救英雄啊!”
拳继续,猜籽也继续。白杨喝了两大杯,第三杯的时候田佳和她抢着喝。12瓶酒,喝了10瓶。最后怎么结束的,来的朋友们怎么走的,全都不记得了。
田佳和白杨拉着手,一脚高一脚低地在葡萄园中瞎走,最后他们坐了下来,头上是葡萄,天上是星星,9月的天,居然像热天。
他们坐着,白杨把头靠在田佳肩上。田佳用手抚摸着白杨的头发和脸庞,吻她,白杨也回吻。
许久,白杨突然流泪,田佳醉醺醺地望着她:“怎么啦?”白杨说:“我想给你说件事。”田佳含糊着:“嗯,说啊。”白杨停了好久,似乎在考虑。田佳没好气地说:“说啊!”白杨又停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说:“我可能有同性恋的倾向!”
田佳依然望着白杨,没有惊讶也没有疑问。白杨问:“你不觉得奇怪?不问我?”田佳“嗯”了一下,麻木着。白杨说:“我以为你会鄙视我,反感我。”田佳说:“没有啊,我一点反感都没有,我眼中你是个女人,是个漂亮的,温柔的女人。我想爱你。”白杨说:“可是你不能爱我,我对男人没那个要求。”“没要求?”田佳问:“没要求,你怎么会和我亲吻,怎么会让我抱着你?”白杨说:“我喜欢被亲吻的感觉,喜欢被抱着。”田佳又抱着她,吻她。
白杨拿出手机,说:“给你看我这个女朋友的照片。她只有16岁,湖南的,就是同性恋。为了我她放弃了一切,来到北京,我照顾她,对她好,她也对我好。”
她让田佳看了好几张那湖南女孩的照片。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很甜的样子,接近一米七的个子。田佳问:“怎么那么小的年纪就会同性恋啊?我觉得同性恋的人应该是在恋爱中受到打击,才会对男人冷漠的啊。”白杨说:“我没有,我从来就没有和哪个男人恋爱过。只是大学的时候,我一个学长爱接触我。我也觉得他很可以,我送了他一个很简单的手珠,没想到他误会了。一次,他把我摁在地上,强吻我,用手在我胸上乱摸。我大叫着,跑了。以后,我再也不想和男生有什么亲密的接触…..我也想过,想过男人的身体……但我想我还是就这样过。我想我活到40岁吧,40岁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15年呢。我妈妈着急,问我怎么不找男朋友。我给她讲我不想,现在她不问了,我到哪里去她都放心我,她只希望我找一个男人回家。”
田佳绊着舌头说:“你怎么有想死的念头啊?我也曾经有过,年轻的时候我想,我怎么不是一块砖头啊?那样就不会死了。我看《安拉.卡捷尼娜》,忧郁得想死,但是现在没有了,生活是美好的,你投入了,就自然而然地不会想着去死了。”
白杨摸着田佳的脸:“嗯,你好好的活,我还有15年呢。想死不是我现在才有的,7岁的时候我就想死。”田佳说:“那你想得太早了。”白杨沉默了会。说:“我这人,不想去拖累别人,更不能拖累你。所以,我给你说了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我的秘密。我怕你对我爱,怕你以后陷入对我的情感,所以我给你说了,明白吗?我们是不可能的。”田佳大声说:“什么不可能?你又不是性冷淡,也还没有到同性恋的地步。懂不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白杨哭着说:“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能伤害你,我也不能伤害我的那个女朋友,我这样做已经是伤害她了。”田佳冒火地“嗨”了一声:“什么伤害?我是男人,怎么算是对你的女朋友的伤害?”白杨轻轻地抚摸着田佳说:“别发火,别发火,我知道你是理解不了的,我们别生气好吗?”
醉意更加浓烈了,两人抱在一起…。
时间过了多久,他们不知道,白杨把衣服给田佳和自己穿上。说:“回寝室睡吧,我明天走。”为什么明天要走?”田佳问。白杨说:“其实原来我是打算和你在这里多几天的,但是因为我已经把我的事全都说了,把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所以我应该走。”田佳没好气地说:“什么全都做了?”白杨说:“除了那个事,我们什么都做了。”田佳狠狠地说:“那你走吧!”白杨呜咽了一声,说:“别生气,好吗?我们回去吧。”
田佳第二天醒来,也是中午,头胀裂开似的痛。他想起了白杨,急忙穿好衣服,昏昏戳戳地找到他的园主同学,问:“白杨呢?”同学诧异地望着他:“走了啊!她说给你说了的,你们没道别啊?”
白杨走了,从此她就没了音讯,QQ上没有她的踪影,手机号码也成了空号。每年的九月,田佳都要来到这葡萄园,回想着白杨,回想着他和她之间发生的一切。“如果就这样见不着白杨,15年后,白杨还在吗?”每次想到这里,田佳就心疼,他觉得自己才是伤害她的人。他多么想白杨会再来,多么想重新再来葡萄园一次,他一定会温存地爱抚她,一定会让她感觉到爱情的真诚和甜蜜。
然而这个机会永远地没了。
自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