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芬舅妈这些天一直靠安眠药才能浅浅入睡,花甲之年,本是跳跳广场舞,含饴弄孙的日子,可生活愣是给她泼了一头冷水,让她很是招架不住,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20年前玉芬舅妈来到这个小镇,在菜场街角开了一家调味品店,这些年生意还算红火,她和周围做小生意的邻居也一起见证了这个小镇的变迁,她们马路对面也从一开始破败的小房子逐渐矗立起高楼大厦,各种商店餐馆鳞次栉比,唯独她们这边还是老样子,早就传言这也要拆迁,可是有几家顽固派一直没谈妥,拆迁就被搁置下来了;可是一被耽搁就遥遥无期了,可开发的地方太多了,只要政府愿意,分分钟就会把一片荒芜打造成一个新的中心商圈。舅舅李明本是村里的会计,可舅妈在她离开村子后2年让舅舅也放弃了原来的工作,她的娘家弟弟高宏在社会上摸牌滚打了几年也挣得了一份不错的家业,舅舅就在自家小舅子公司上班了,也是管理管理账目,对于这个姐夫高宏很是尊敬,自己虽说大小是个老板,可肚子里毕竟没什么墨水,有姐夫给他料理账目他也省了不少心,往往到了年底除了工资也会单独给他再包个丰厚的红包。对于这个小舅子,舅舅其实本是看不上的,打从他和舅妈结婚开始,这个小舅子就麻烦不断,上学和同学打架,甚至还拿着板凳腿对着老师,初中没混到毕业就退学了,离开学校之后更是浪打的花头早早就进入了社会这个大染缸,直到把人家姑娘搞大了肚子才回来和家人摊牌,也是他机灵,一张小嘴把老丈人一家哄得团团转,两个老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婚后也放心把自家的批发部交给小两口打理,高宏也生意头脑,慢慢也把生意越做越大,逐渐也涉及了别的领域。在高宏心里最亲的就是这个姐姐,舅妈家里姊妹5个,玉芬舅妈是老大,为了家里小学一毕业就辍学了,除了这个弟弟,几个妹妹都完成了学业,现在个个嫁得不错。他想帮助姐姐,可是姐姐就想开这个小店,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说小镇上的人都知道舅妈有一个做老板的弟弟,小店生意被照拂得很好。
舅妈有一双儿女,因为舅舅和舅妈在他们家里都是老大,表姐李薇出生后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双方家里对表姐从小就呵护备至,那时表姐每天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吃着各种美味的零食。直到弟弟李刚的出生,大家才把重心移到家里这个男孩子身上。都说外甥像舅舅,李刚从小眉宇间就有舅舅的影子,没想长大后言行举止都一模一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高宏宏的儿子。相比家里的两个儿子高宏更喜欢这个外甥,这个外甥甚得自己的真传,相比年轻时的自己由过之而不及。可舅舅李明却很希望儿子能好好读书,将来往文人方向发展。可儿子从小就把舅舅当成自己的偶像,在舅妈一闹二哭三上吊的戏码中好不容易混到高中毕业,怎么也不想再在书中求了。在家也不消停,非要开个饭店,父母死活不同意,只好求助于舅舅,好在有舅舅的支持,考虑外甥还小,给他开了个不大的店试试水。一年不到饭店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投资都打了水漂,唯一的收获是结实了一帮狐朋狗友。一向温文尔雅的舅舅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直说家门不幸。小舅子倒笑着说:“男孩子本就要摔打摔打才能有作为,放心一切有我。”舅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有了舅舅的撑腰,表弟又相续开了服装店,鞋店等等,最后都夭折了。经过一系列的失败打击,表弟在家沉寂了一些日子,把失败都归结于自己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破天荒要去读书,给自己充充电。舅妈玉芬不同意,以前有书不读,现在倒要花大钱买书读。舅舅李明却不是这样想的,到底儿子身体里流淌着自己的血液,这些挫折让儿子开窍了,说不定儿子会转性呢。弟弟也同意让外甥去读书,并表示他会出钱,玉芬舅妈也就不好在反驳下去了。
表姐大专毕业后就一直在舅舅的公司里上班,工作很轻松,眼看外甥女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因为表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越大越水灵,和舅妈一起做生意的邻居唐婶早就瞧在眼里,他家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无锡工作,家里也给儿子买好了婚房,两家也知根知底,两个孩子也一般大,双方父母做了几十年老邻居从没红过脸,对这门亲事很赞同。可是高宏却不同意外甥女的婚事,那个男孩子文绉绉的,一看就不能给李丽带来安全感,男的一定要霸气。李丽觉得舅舅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现在又这么成功,说的话一定有道理,结果这门婚事就不了了之了。很快舅舅就给李丽物色了一个对象,刘辉,男方家和舅舅有生意往来,家里资产颇丰,而且又是独子,在安排两家吃了一次饭后,刘辉顺其自然追求起李丽,刘辉对李丽很上心,天天一束玫瑰花,李丽对刘辉到没多大感觉,始终不温不火,刘辉倒显得剃头柿子一头热,可有舅舅在中间调和,男方家也想早点吧婚事敲定,这样双方以后生意上也更融洽。玉芬舅妈也很认同这门婚事,选男人要么有才,要么有貌,要么有钱,有钱又是最重要的,世界上什么也离不开钱呀;舅舅持中立态度。在舅舅和男方家积极张罗下,婚礼定在镇上国际大酒店,双方合办,本来想到市里去办酒席,考虑到老年人不方便就退而其次。两人到市里拍了婚纱照,买了首饰。越是临近婚礼日,李丽越是心慌,从相亲到现在一路走来,李丽像是被人一直推着向前,没有遵循自己的心路。明天自己竟然就要走进婚姻殿堂,她有点不知所措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真希望出现个陌生人带走自己。舅舅舅妈也睡不着,女儿明天就要到别人家过日子了,心里还是有不舍。女儿来到父母房间,她像家人给她一点慰藉。她和父母说这门婚事自己还想考虑考虑,舅舅表示尊重女儿,舅妈可由不得女儿胡来,在她看来女儿嫁的那么好,一过去就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她觉得女儿有时性格像老公,优柔寡断,好说歹说劝住了女儿,舅舅千挑万选给你找个这个婆家,舅舅还会害你不成。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表姐在婚后很长时间一直想当初如果自己稍微动摇一下,结果会是怎样,可是时光终不会倒流,人生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
婚后的生活物质很美好,可仅仅止步于物质,有人说:“当你爱一个人时,他做的任何事都有道理,当你不爱他时,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李丽一直感觉和刘辉很难交流,有时刘辉想和她沟通,李丽也懒得搭理,刘辉只有在物质上拼命对李丽,李丽一边很瞧不起刘辉满身铜臭味,一边又大把大把挥霍着家里的钱财。人前人后,两个人也卖力扮演着恩爱夫妻,可生活中每个人都是演员,有人演的是自己,有人却带着面具。李丽婚后就不上班了,家里也不差她赚钱,刘辉甚至有点高兴,老婆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养家的事交给男人就OK了。别的人家男人都抱怨女人花钱多,可刘辉只有李丽消费才能体现自己对妻子的价值,有时候自己也觉得有点犯贱,可又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待在家里闲得无聊,李丽和舅舅说想开个茶餐厅,现在人物质生活提高了,也注重精神生活了,舅舅很快给外甥女找好了店面,花大钱装潢好了,他说这算是他送给李丽迟来的嫁妆,表姐给这个店取了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品韵时光”,有了这个店,表姐每天变得忙碌起来,生活也充实了不少。两年后宝贝女儿出生了,孩子真是个神奇的产物,她让夫妻两人多了一点温情,为了更好的照顾女儿,表姐把店托管了,女儿的一颦一笑填满了表姐的心。公婆要打理生意,找了个老家亲戚帮表姐照看孙女。自从有了孩子,表姐就断了社交,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地走下去。直到被同学加闺蜜拉着参加了同学聚会,一个男人再一次在表姐的心里荡起了一道涟漪。高博,表姐的初恋,三年的大专,谈了两年半,毕业后以为两人会一直发展下去,可是两人都不知道,高博的父母早就为高博物色好了结婚对象,世交的女儿。可高博心里只有李丽,在家和父母闹了几个回合,父母一直不为所动,父母甚至要和高博断绝关系来保他们认定的婚事。到底初恋很难开花结果,毕业季也成了表姐和高博的分手季。一直快要忘记的事情在被想起,现实生活也慢慢变得陌生,尤其高博告诉表姐,自己一直不幸福,现在有了孩子,自己对父母方面也有了交代,自己和妻子之间没有一丝感情,当初他们都不够成熟,才错过了彼此,现在他准备好了,随时为她敞开心扉。说心里不动荡是不可能的,可现在刚刚有了女儿,老天爷为什么要和她开这样一个玩笑,为什么不安排他们早一点重逢,现在的自己还能潇洒的转身吗,置女儿和现在的家庭不顾,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多年以后表姐也知道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永远。就在表姐想好好和刘辉过以后的日子是,生活给她迎头一棒,敲得她久久难以平复。这些天她发现刘辉一个月经常消失一段日子,刚开始还以为他在外有了别了女人,经过调话单一系列的追查,任何女人的蛛丝马迹也没发现,也渐渐不管他去干嘛了,直到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一波波人,李丽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刚开始公婆还背着李丽,可一旦撕开了口,就如洪水挡也挡不住了。刘辉也没办法和李丽坦白了,来的人都是要债的,自己欠了一些赌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慢慢迷上了赌博,刚开始也尝到了一些甜头,可后面运气一直不佳,越是输越是想翻本,心中想终会赢,渐渐自己就迷失其中。李丽没想到平时烟酒不沾的丈夫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平时自己从没敲得上眼,可他倒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公婆怕李丽闹腾起来,把债务都揽到自己头上。李丽考虑女儿还小,也怪自己平时对丈夫不上心,他和刘辉认真谈了一席,表示夫妻共同面对,希望刘辉可痛改前非,刘辉对妻子的原谅痛哭流涕,也对家人表态一定洗心革面,从新来过。可赌博是有瘾的,像一个休眠火山,只要有一点点诱惑,冷不丁就炸了,李丽以为生活已从新走上了正轨,可刘辉再一次走上了不归路,等李丽想拉住刘辉的手,丈夫已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回不来了。很快家里的一切都易了主,公婆打拼了一辈子的生意也付之东流。两人平静地协议离婚,一切债务归刘辉家,女儿归李丽。“品韵时光”茶餐厅也被法院查封了。舅舅拍拍外甥女的肩膀说:“一切舅舅会补偿的,放宽心,没什么大不了。”才几年时间,女儿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周围邻居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不时议论纷纷,可是有弟弟这颗大树,人前也没什么言语。离婚后的表姐一直郁郁寡欢,也婉谢了舅舅给她安排的相亲,她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女儿。看到女儿这样,玉芬舅妈心里很是上火,舅舅一直劝她给女儿时间来平复心情。
这边事情一波未平,那边一波又起,儿子毕业后在社会上折腾了几年无果,乖乖进了舅舅公司上班,父母也放心不少。一天一个大肚子女孩闯进了玉芬舅妈的小店,女孩一来就哭哭啼啼,玉芬舅妈吓了一跳,从女孩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女孩叫果果,是儿子的女朋友,现在已怀孕5个多月了,可儿子却一直让果果把孩子打掉,果果实在没办法才来找阿姨给她做主。果果哭着说:“阿姨,我是真的很喜欢李刚,不图别的。”玉芬舅妈握着果果的手说:“你放心,有阿姨在,谁也不能伤害自己的孙子或孙女,你就等着做新娘子吧。”玉芬舅妈再也做不住了,火急火燎召回了老公和儿子,舅舅听了这个消息也高兴坏了,马上就要着手准备儿子的婚事,还说这是儿子干的唯一靠谱的事,表弟坚决要打掉这个孩子。一听要扼杀自己的亲孙子,玉芬舅妈鼻涕一把泪一把,和儿子说:“要不要妈妈给你跪下,不想妈妈早点死,就乖乖结婚,等孩子生下来,你该干嘛就干嘛,我懒得管你,眼下这个家也需要儿子的婚礼来冲冲喜。”李明也做起儿子的工作,表弟看着日渐衰老的父母,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玉芬舅妈兴高采烈张罗起儿子的婚事,一想到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抱孙子,玉芬舅妈走路都要跳起舞来,很快这阵风就刮遍了小镇的各个角落。酒店落实了,客也请好了,一切准备就绪, 就等喜幕拉开。舅舅发现儿子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就和玉芬舅妈说了自己的感觉,玉芬舅妈笑着说这臭小子是患了“婚前焦虑症”。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换作以前,玉芬舅妈怎么也不会说出如此高大上的词语。婚礼前一天,儿子一整天不见人影,一直到晚上家里才觉得不太对劲,打他电话关机了,玉芬舅妈在儿子房间发现一封表弟留给他们的信,信里让家人不要找他,他还没准备好结这个婚,他想自己一个人呆一段时间。而且自己碰过毒品,这个孩子最好不要,怕有不定因素。自己很对不起父母,一直以来让家里人操碎了心。儿子突然不告对玉芬舅妈和舅舅打击太大了,婚礼也泡汤了,挨个和亲戚打招呼,老两口亲自到女方家里赔罪道歉,没办法,谁让儿子犯了错,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风波,老两口一下子身心被掏空了。
玉芬舅妈一直觉得生活不会再为难她了,可老天爷会让你知道生活没有很糟糕只有更糟糕。李明和她说好像公司出了一些问题,玉芬舅妈没把丈夫的话当回事,那么大的公司能出什么事,让丈夫不要杞人忧天,弟弟这颗大树一直是他们的支柱,李明也不好讲什么了。一天玉芬突然有点累想小憩下,弟弟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弟弟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直说希望姐姐可以过上好日子,说到最后竟然哭了,玉芬舅妈当是弟弟又喝多了说胡话呢。直到第二天弟媳过来说丈夫不知什么时候迷上了股票,现在公司运转不下去了,银行里不知欠了多少贷款,一切都化为乌有了,法院可能过些天就来贴封条了,这个家完了。玉芬舅妈一下被这个晴天霹雳炸蒙了,从那以后舅舅天天在家酗酒,喝醉了就喊爹骂娘,弟弟一蹶不振,终日郁郁寡欢。墙倒众人推,,弟弟出了事,以前巴结围绕在旁的人都没了踪迹,说不定有些人巴不得在踩上几脚,玉芬舅妈家的事一直被镇上的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竟然出了几个版本,玉芬舅妈也没力气计较什么了,她一个人不可能堵得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玉芬舅妈常常一个人做在门口的椅子上,外面的喧闹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一天天的衰老下去,她时常想起老家的小院,绿油油的庄稼,想着要是她们一直留在老家,丈夫现在也从村里退下了,可每个人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时间的车轮会一直滚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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