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督军微微一笑,把这个可怜的尤物从地上抱到怀里,与她咬耳朵讲悄悄话。
“谁说你偷军火?我去毙了他。”
张横波僵住身体。
“军火是我拿出来的,要卖与日本人,只是借你的箱子一放。只是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去搜你的箱子。”
是他在窃国家的钱。
她浑身泛冷,无比虚脱,他还在慢慢说着。
“是姓方的,骗那许二愣子去立功,才有这么一出……所以说叫你好好卖胭脂,别掺和司长一职的事情,水太深,你这猫儿会淹死。”
张横波伸出颤抖的指尖,握着他的衣襟,往他怀里钻去取暖,却是越来越冷,如堕冰窖。
她太嫩,玩不过这个看穿一切的男人。
今天这般投怀送抱,妄想着拖延片刻,才好远走高飞,像个傻子和笑话。
黄昏时分,她蹒跚着出了倪公馆。
阿文却还在那第二个电线杆子下等她。见她站不太稳,要伸手来扶。张横波触电似地躲开,一时找不到平日的自信和泰然。
他应该知道她的龌龊,却不曾想他亲眼会看见她的肮脏。
一路跟随,默默无言。
张横波害怕他会开口,这个老实人现在只要哼一声她都怕。
阿文最终迟疑问道:“张小姐,你……还会走吗?”
张横波忽然迸出泪。
她回头,踮脚揽过阿文的脖颈,把唇贴上唇。
他僵硬,他没回过神,不知开口与她缠绵。
“阿文,脏不脏?”
他忙拿衣袖揩脸,道:“我,我脏,我没洗脸。”
“我是不是脏的可怕?”
她脸色苍白,腮边脖颈都是芬芳气味,与阿文不同。
“你没有,你干净的。”
女人放开了他的脖子,又啪嗒啪嗒掉起泪。
阿文想伸手给她擦擦眼泪,奈何手指又脏又粗糙,只能焦急地搓手,最后虎头虎脑地抱了一下张横波。
她的身子骨很软很香,让人抱了还想再抱。难怪那男人大白天也着魔似的,反复缠着她,咬着她,压着她。
张横波把哭花了的脸也埋在他汗臭的衣服上,伸出胳膊也拥他的窄腰。
“阿文,你好臭。”
他忙要挣开她,她却越抱越紧。
倪督军派车送来了迟到的货,和不可计数的绸缎和珠宝。张横波昏睡在房里不肯起来,任那些钱财堆在门外。
约莫天快黑了,她才晃着沉甸甸的脑袋醒过来,见到那些绫罗玉石,气得将它们通通踢走。
丫头小心地递上手信,是黄大少爷的。
“他想叫老板去吃个晚饭。”
张横波知道横竖躲不过。
黄少爷左等右等,茶添了三回,才等来了张横波。
本要朝她发作,却见她面庞清瘦,憔悴弱美,心中一动,喝了几口冷茶降燥,又压下火气。
“张横波,你那批货在码头耽搁几日,我却先给英国那边垫付了不少钱,你也不来与我算算利息?”
“少爷,我近日手头钱周转不来,来日一定补予你。”
“来日?我做生意从来没有来日。”
“那我只好从国外那户头取钱给你,就是您帮开的那个,也要点日子的。”
黄少爷起身,手臂压在张横波的椅背上,俯身看她。
“横波,你瘦了。”
“嗯,胃口不大好。”
“你知道我不爱等。”
张横波苦笑道:“那我真的没有地方弄钱,放贷也是您大少这儿最大。”
他挑起她耳上的珍珠拨弄。
“你干嘛非得还钱呢,反正也是这行的。”
张横波有点反胃,面色难看道:“您和我向来只讲生意经。”
“这也是一种生意。余庆坊不用回,来黄公馆住十天半个月。倪督军那儿不必担心,我给他送雏儿去。”
他不仅要羞辱她,还要斩了她目前最大的靠山。
“我拒绝。”
“你没这个权力,不如趁年轻貌美,多倚着挣些好处。”
他手指划过她纤长的脖颈,黄少爷本对张横波没什么多的想法,但每每想到这个被自己一手带起的女人傍上了更厉害的人物,他就不甘,他想扇她张狂的脸,想分开她的腿干她,叫她明白,狗不能踩在主子头上。
张横波拍案而起,高声一唤。
不知从何处闪来的人影,反捏握黄少爷的手臂,疼地他龇牙咧嘴,站起身子。
这个模样平平,瘦高身材的男人,想来也是张横波的狗。
黄少爷这人虽然白净,然而下手极狠,最看不惯这呆头呆脑的车夫挡在张横波面前,一脸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的样子。
他抄起桌上的红酒瓶子便往阿文头上砸去。阿文也不躲,酒瓶在他头上碎成无数片,他咬牙一晃脑袋甩开玻璃渣和紫色酒液,犟着是半分不让。
他气笑了:“好啊,皮够厚的,张横波挺有出息的,非要我使些不光彩的手段。”
这黄少爷怕是气疯了,连入股五成的店招牌也要砸。林掌柜近日也是心力交瘁,刚解决一件事,接下来的事就纷至沓来。
张横波看罢那些掌柜上报的糟心事情,又静坐了一天,到夜里又提包出门了。
阿文倚着胭脂铺的门候着,见她出门,一并跟上。
张横波语气森然。
“你别跟着我。”
“天黑了,我怕……”
“不关你的事,别跟着。”
张横波寻到黄少爷,是在地下打黑拳的地方。
他一把搂过张横波的腰,同他一起从看台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张横波往下定眼一瞧,一名矮小的拳师一个飞踢,将眼前的大个子眼珠子踢出了眶,带血的肉球飞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和血肉一起黏着不动了。
她脸色一白,一阵干呕,周围人却是疯了似的大声喝彩叫好。黄少爷红了眼,扯开领结,拍着栏杆大骂了一声。
众人渐渐散去,立马要为下一场押注。
“妈的,老子贴那么多钱在这个傻大个身上。”
他灌了口酒,气得不行,扳过张横波的脸就是一阵啃咬,格外出气。
“宝贝儿,带钱来了?”
“没有,是来求大少网开一面。”
听闻张横波来求他,黄少爷周身十二个畅快,方才输赢也只是过眼云烟。
“网开一面的法子当然有。”
“愿闻其详。”
“替我下个注,看看你的手气。”
张横波勉为其难,只看到方才那个拳师腿脚厉害,便在他身上又下了注。
与他对阵的是个红发绿眼的洋鬼子,身材魁梧活像是个怪兽,一个照面就把那拳师拎小鸡似的捉起,抬膝一砸,把他的腰折作两半,死的不能再死了。
黄少爷叹息一声,拍拍张横波挺翘的臀部。
“宝贝儿,这不怪我,你手气不行。欠债翻倍了。”
张横波死死捏着栏杆,这种圈套她料得到,又有什么用?硬着头皮也得钻进去。
“横波,我倒可网开两面。”
她死死盯着他,这个人是想让她翻成四倍的债。
“你那个车夫倒是皮糙肉厚,将他唤来下场比划比划,输了算我的,赢了还了我的债,剩下都与你。”
不待张横波反应,黄少爷已派人将阿文押了进来。
张横波头皮发紧,喝道:“不是让你别跟着!”
阿文下意识一缩脑袋。
黄少爷颐指气使地唤道:“小子,是不是张小姐吩咐什么你都做?”
阿文不明所以地看了张横波一眼,点了头。
黄少爷抚掌笑道:“那就替你家小姐下场,揍那个红毛杂种,我这便去楼上看台等着好戏!”
众人走罢,张横波担忧地望了阿文一眼。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挺着修长脊背,低声道:“您想我去打么?”
“我……”
这个老实的年轻人僵硬地抬起头,模样怯懦。
“张小姐,我打不得架……我害怕。”
张横波一愣,站起去抱住阿文的头,温言安抚着他,便毅然拂袖,前去看台。
哭泣哀吟的夜风暂停下来。
东方吐出一点点鱼肚白了。
张横波拖着步子,一点点从昏暗的地界走出来,走到干净的晨光里。
站了一宿的阿文迎上去,这个可怜的女人,白皙的肌肤已经没有一块好地儿了。
她似乎不太适应光芒,眯起漂亮的大眼睛,抬手狠戾地甩了阿文一个巴掌。
“谁让你在这等!”
这个愣头青,偏生要逮住张横波最不堪的时候出现,她应该总是风光漂亮的,这些肮脏不堪,自己一个人舔舔就够了。
不必与人分享,不必让人同情。
她打完,又转头踉跄地在街上走,喃喃自语。
“我打你干什么呢,你是老实人啊,什么也没做错。我就还自己的债。”
阿文深潭一般永远呆板的眼睛,忽然闪过一瞬波光。
他把张横波抱起,迈开长腿一路奔到医院。
阿文猛敲着医院禁闭的大门。
值班的老头开了门,骂道:“疯子,医生还没上班呢!”
他冲进去,拣了干净的病房,小心把张横波放在床上,哄娃娃似的拍她的背。
“张小姐,医生很快就来的,你莫要怕,莫要怕。”
张横波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他只好俯在床上,双肘撑着身体,免得压到她。
“疯子,臭拉车的。”
“嗯,我是。”
优雅漂亮,狐狸一样骚的张横波,此时哭出了鼻涕泡,像个傻子。
她命身上的男人亲吻她。
阿文迟疑片刻,毫不犹豫地堵上她的唇,尝到咸涩的眼泪和女人的香甜,舌头绞在一起,手和她的发丝绞在一起。
他在沉沦中竭力抬头,用手掌撑起身子。
“我……冒犯了。”
张横波解开衣襟盘扣,拿起他的手覆在那些青紫伤痕上面,似得了救赎一般颤抖着发出叹息。
阿文心领神会,一点点小心舔过她锁骨肩膀的吻痕,手掌覆在张横波的胸上,温柔摸过那些粗暴的抓痕和咬痕。
从胸前到腰际,再到腿根,直至脚踝。
旁的男人做过的事情,他又轻轻一一吻过,不放过任何一点。
“好了,都是我做的了。”
他轻声道:“您拿我出气,打我骂我吧。”
张横波劈头盖脸打了他几掌,又咬又骂,又抱着阿文的肩嘤嘤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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