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二十三章 约定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大头的心绪才开始复苏过来。像荒芜的后山一样，春风一吹，便开始生长出层层绿意。他的心也跟着陆陆续续地，滋生出许多柔软。仿佛经过了一场漫长的跋涉，对于生的渴望，他习惯了在季节的深渊里挣扎，习惯了挣脱后的重生感。这种不为人知的折磨，多年来就像毒一样，牢牢地控制着他。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觉得也许正如母亲说的，他虽然外型高大，可内心矫情着呢。窗外的布谷声像洗过了一样清脆，阳光也像杨柳的手，温柔地抚遍他的全身。仿佛是一场无声的救赎，让他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阳光逐渐灿烂的时候，他的活也日益地忙碌起来。春天一来，仿佛一切都在欣欣向上。就像他体内不断生长的力气。在建筑队，即使从早做到晚，他从不喊一声累。他做事有条理，图纸一看就懂。并且从来不多说半句废话。有几个大包工头总是联系他，让他加入他们的团队。虽说大一点的队伍可以增加收入，但那意味着要背井离乡，离开杨柳。以前他倒也无所谓，如今他宁愿跟着村里这个小建筑队。他觉得杨柳的出现，就是对他的一种救赎。他与她在一起，渐渐地对于生活，有了许多从前没有过的奢望。他想和她一起看每一天的晨昏，渡过每一个鲜明的四季。而一个人的生活，让他也攒了不少积蓄。除了日常的开销，他对于钱财并没过多的欲望。但这个春天，他开始考虑着把房子重新装饰一下。或者再添一些家具，等家里一切落实之后，他想着今年年底把杨柳娶进门。

这一天晚饭后，大头踏着暮色来到了老地方。这个无人的废墟地，这些年也成了他们约会的重要场所。大头每当有事的时候，总喜欢和杨柳在这里商量。今晚，他想把心里的打算都告诉她。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杨柳出现了，她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扎着，上身穿着一件米色的薄毛衣，下面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修长的腿在暮色中移动着。就像湖边的柳树一样，在晚风中袅娜地向他走来。不知为何，他身体的内部开始又慢慢沸腾起来。

“大头，你今晚有什么事。”杨柳还没走到他的面前，便先问起来。

“柳儿，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大头微笑着看着她乌黑的大眼睛。

“啥事，你说。”杨柳顺势便坐在他身边。

于是，大头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杨柳听。杨柳很奇怪大头如今的结巴仿佛比之前好了许多。回想他以前急的满脸通红的样子时，她忍不住便笑出了声。

“你在笑啥？”大头不解地望着杨柳。黑暗中，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不告诉你。”杨柳笑着不愿回答。

“说不说？”被笑的莫名其妙的大头，见杨柳不愿回答，便开始用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动。

“大头，你的结巴好了。”杨柳最后终于笑着说了出来。

“哈哈。”于是，大头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俩人便相互拥抱着笑作一团。黑暗中的两个人，就像泥人一样，你中有我，我中又有你。

忽然，大头捧起杨柳的脸，深情地吻了下去。一瞬间，杨柳便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云团，周身软绵绵地找不到方向。于是，她便用力地攀附着大头的肩膀，热烈地回应着。

“大头，年底我就嫁给你。”很久很久之后，杨柳伏在大头的耳边，轻轻地承诺着。

“嗯。”大头转过脸，再一次用力地封住了她的唇。

夜幕持续着，谁也不知废墟地里此时旖旎的一幕。唯有轻轻洒落的月光，若即若离地在他们身边游动着，不舍得发出半丝声音。

整整一个春天，大头终于把家里都收拾的焕然一新。当俩人牵着手，看着眼前的新家时，杨柳忍不住突然哽咽起来。

“大头，谢谢你给我一个新家。”她的眼眶微微地泛红。

“傻。我爱你。”阳光下，大头的神情真挚而严肃。

“嗯。我一定要嫁给你。”

“嗯。我一定要娶你。”

俩人由衷地说着心底的话，一起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遐想中。

暑假来临的前几天，公公突然能放下木拐，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院子里走一圈。并可以完整地说出一段话。公公的变化，让杨柳内心感到了无比的欣慰。她曾经为去留而有过许多纠结，但她如今看到公婆身体尚可，便终于放下心来。

等女儿回家之后，杨柳迫不及待地把她与大头的想法告诉了她。

“妈妈，我希望你幸福。如果大头叔叔能给你幸福的话，我同意。”女儿的话，让杨柳彻底放下了最后的一丝担忧。

“宝贝，谢谢你。”她紧紧地抱住与她差不多高的女儿。

没过多久，妇女主任便直接找上门来。她代表男方的介绍人，询问杨柳是否要走一走订婚的仪式。

“不用了，王主任。我想与大头一切从简。”杨柳低下头，轻轻回答着。

“也好，杨柳。没想到你和我外甥能走到圆满的一步，祝贺你们。”妇女主任握着杨柳的双手，说着诚挚的祝福。

妇女主任的到来，让杨柳真切地感到，自己离大喜的日子不远了。她的心开始有了暗自的憧憬，她希望自己与大头能够简单，平淡地一起走到老。她不怕生活的苦，但她害怕分离。她觉得大头壮实，健康。或许她与大头的结合，是冥冥中注定的。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在情窦初开的青春期里，她曾经无数次遐想着自己生命中的男人，一定要高大，善良。瘦小的大强曾让她有诸多不满意。但在他离世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原来深爱着他。

“唉。”想到这里，她突然难受地叹了口气。

那一夜，她拿出了手机想看大强的时候，才发觉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充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