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的的池塘岸边,小姑娘哼着歌儿,三蹦两跳,俩羊角辫也随着雀跃,只一个上午,她来来回回溜达多少次了。
在这高岸之上,极目眺望,看得见田园里劳作的乡里乡亲,看得见谁家置办的年货到家了,看得见谁家的发财老板回家了。是的,一进腊月,遇到外出务工回家的,都会笑脸相迎,打招呼:“发财的老板回来了!”大人说过年要说吉利话。
小姑娘频繁地仰起脑袋,朝着马路望过去,只要眼睑范围内出现客车的身影,不管哪个方向开来的,她都在心中猜测,这个车一定会停。她小声地默念:“停,停,停……”客车明显减速,她便欣喜,直到车在小卖部处停靠,她便目不转睛,甚至能看到车窗里,有人起身,慢慢走向车门口,缓缓地从车上走下来。
有时候,客车并没有在这一带停靠;有时候,客车停下,只有人上车,却无人下车;也有时候,从车上挤下来很多人,看都看不过来;还有时候,一下子停了两辆车,时而同向,时而反向,她也不知道该看哪个车。说到底,她根本不知道所望的人什么时间,从什么方向回来,她只知道,要过年了,谁都会回家的。
夜幕降临,没等到人,她并不失落。几天下来,她的收获可大了:她看到谁一家去街上了,一共有几个人,都买了些什么回来;小三轮又送谁家的年货上门了;所有“发财老板”下车时要么都头顶着大行囊,要么肩挑两蛇皮袋,看起来沉甸甸的,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有的老板一下车就有家人接,有的老板一下车就有媳妇问赚了多少钱;……她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家就讲给爷爷奶奶听。
又天黑了,她回到家,照例掩着大门,灯都没开,直接走进厨房,灶膛的火光与昏黄的白炽灯相互打趣,她给奶奶讲着一天的新奇,叽叽喳喳地,家里像是在开故事会。男人推开门走进来,祖孙俩都没听见。小姑娘讲得口干舌燥,出来寻水喝,忽地发现堂屋里男人的身影,挑着两个大袋子,黑乎乎的一团,她吓了一大跳,“你是谁?”一声惊叫也吓着奶奶了,奶奶走近,仔细一瞧,笑开了花:“我家老二吧,你怎么这时候才回哟!”说着便拉亮了堂屋的灯,喜不自胜地反问:“你说这是哪个?”小姑娘一时呆滞,喊了句“爸爸”,只是话一出口,竟像走了调,既不是方言的二声,也不是普通话里的四声。
这些天,小姑娘左等右盼,客车一天跑几趟都数得倍儿清了,发财老板回家的样子也烙在心里了,可是这会,望的人到家了,她却有点失落了。是因为望得太久而不得?是因为扁担在肩的重负与想象中的老板样子大有不同?还是因为那声“爸爸”走了调,便走了心?谁也不知道答案,这是孩童的秘密。
腊月望,盼归家;正月望,盼聚财。短暂几天后,正月初六八,挑个吉利日子,“老板们”又要出门了。一人出行,全家十里相送,帮着提箱子,扛袋子,沿着一人宽的水边小路,排队前行,远远望去,气势壮观。
行李送上车,隔着车窗,老人们破着嗓门,千叮咛万嘱咐,“老板”应和不暇,分分钟客车便启动了,开走了……小姑娘望着渐行渐远的车身,如鲠在喉,竟没能喊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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