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老冯的身后,越走越觉得恍惚,那一刻的自我厌弃让我整个胸腔肺腑变成了一座秘而不发的火山,我亲眼看着翻滚的岩浆从心里淌出来,又被裹进现实冷硬的壳子里,热的左冲右突,烧心灼热肺,束手无策。
老冯说,咱们把这里种上栗子树吧。
我说好啊。
要种栗子树的口号老冯喊了三年,我也应了三年。上了年岁的老冯终于在今年清明的这一天下了决心,认真地告诉我她的盘算。老冯说,种上树吧,每年不耕不播,也由得它们爱长不长。
我仍旧说,好啊。
种上树吧,种上了,我家老冯就不用再烦心每年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春播,夏长,秋收,冬藏,我只愿耳顺之年的她过得自在随心,轻松快活。
掘土、下种、填埋,四十多棵小树苗,耗尽了我生命中一个春风浩荡的下午。老冯花白的头发在暮色归途中沾染了一点昏黄的色彩,异常温柔。我抬起头,跟亭亭伫立的等待浇灌的我的小树苗们对视,茫然间就生出了点无理的抱怨和忐忑,怎么这样麻烦呢?我要怎样担来水浇灌你们?
我曾设想过那样的场景,全程无人帮扶,手脚震颤无力,死命咬牙坚持,在大王巡山的五年时间里,我曾无数次品尝过这样的滋味,我原以为我会麻木到无动于衷。
可当老冯用独轮车担着两百多斤的水,以一种苍老忙碌的姿态扎进生活里时,我才发现自己的疲弱和无力。早霞在越发灿烂的天光里渐渐消散,风里透着点莫名的甜,我捏着自己的手腕走了会儿神,除了推开她,短暂的接替她,我不知道还能为这个生养我的女人做些什么。
我从来不害怕吃苦,我怕的,是没有能力让老冯过得幸福。愁苦、贫困、无能为力,这是我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经历过的最沉重的心事,也是我余下的一生横冲直撞,拼命想要挣脱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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