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三国志.先主传》,对刘备的描述:“先主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对刘备的描述改了,只留下:“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把刘备不喜欢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喜欢结交豪侠的描述统统给删了。
之所以这样改,想必是因为在司马光看来,《资治通鉴》是给皇帝或者未来的皇帝看的,要给皇帝树立榜样,一定不能把刘备的“负面”品格展示出来。
但是,这样一改,书的内容自然是看起来是“干净”多了,原本是活生生的刘备却也被“阉割”了。
后来的《三国演义》继续沿袭了这种表述,于是就有了刘备现在的大众形象:遇事慌乱,还爱哭,除了有一颗仁德的心,其他方面一无所长。
——这让很多读《三国演义》的人会不由地产生疑问:就这样一个窝囊废的刘备,他怎么就成功了呢!
其实,从我们现代人的视角看,《三国志》对刘备的描述,被司马光舍弃的部分才是刘备性格中真正的精华所在:
“不甚乐读书”,可以理解为不拘泥于书本知识,做事、思考问题注重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喜狗马,是爱好广泛,是生命力旺盛。
喜音乐,是情趣高雅。
美衣服,是严格自律,不邋里邋遢。
结交豪侠,是喜欢延揽人才,有大志向。
——只有这样的刘备,才会有陶谦、刘表、刘璋都主动要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
只有这样的刘备,才会让自命不凡的曹操发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的感叹。
只有这样的刘备,才会吸引到人中龙凤的孔明、天神一般的关羽、让江水倒流的张飞以及偶像级的常胜将军赵云,让他们舍命跟随!
至于司马光眼里的所谓标准领袖特征“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在真实的世界里是活不过三集的。
相传,司马光著《资治通鉴》时,天天秉烛到深夜,凌晨又伏案提笔,十九年如一日。因为怕因困乏睡过了头,就睡在一个光滑的圆木枕上,只要一翻身,头便落枕,即被惊醒,继续伏案,由此还有了“警枕”的典故。
——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的老学究,在拼命修改史书的画面……
但是,这又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画面啊!历史被修改,黑暗袭来,后世人们的心灵由此也被蒙蔽。印象中,此后我们几乎就看不到生命鲜活的人了。
与司马光同时代的王安石,是宰相,也是司马光的政敌,他当然知道司马光在干什么,也应该看到过《资治通鉴》的书稿。
《读史》
自古功名亦苦辛,行藏终欲付何人?
当时黮闇犹承误,末俗纷纭更乱真。
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
区区岂尽高贤意,独守千秋纸上尘。
——精华被舍弃,被你留下的都是糟粕!
千年以后读来,仍可以感受到王安石满腔的愤懑。
读书是好事,但是一定要切记,任何书都是有边界的,要受到作者个人眼界的限制。
尽信书不如无书,要时刻提防那些无处不在的糟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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