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结束网课,换了衣服出门,去早市,公交车坐三站到地方,拽着母亲绕小半截路,专门去瞧刚才公车路过,有老人拉着大黑犬的菜摊。
毛色光滑油亮,四肢滚滚肚皮沉沉,大脑袋蹭着主人的裤腿,亲昵又可爱。
抻着脖子一直看到老人带着它走远,意犹未尽地跟母亲感慨,她说吃得好肥,会不会得脂肪肝。
笑出声,我也不知道。
早市大得很,两手边排列整整齐齐,叫卖号子此起彼伏,凑到摊子前去看,茭瓜圆滚滚,躺在案子上富态又憨实,一堆堆的卷心菜,拎在手里沉甸甸,小油菜水灵,抓一把手心里能沁出水来。
举着手机拍,红水萝卜和黄色南瓜,西红柿与绿辣椒,黄瓜顶上带着小花,五颜六色的杂粮豆类装在粗布口袋里,切开的西瓜红心澄亮,一块五一斤。
道路两旁树木生枝,新叶盎然,风拂过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熙熙攘攘,肩臂摩擦,带着绒球帽子的小孩被父亲架在脖颈,口罩之上的一双葡萄眼乌黑又纯真,脚下有动静,一低头,是翘着尾巴的小狗,跟着主人的步子蹿进人群。
忍不住跳起来走路,这样热气腾腾的烟火气,即便手里拎满了包包袋袋,也还想要再装点什么进来。
装点热闹,装点活气,还要装一点自然与人交融相会而特有的生命力。
这种感觉,像对着一个圆融融,温乎乎的荷包蛋,靠着碗边在汤里摇摇摆摆,拿勺子戳一下皮儿,立刻溢出来太阳光一样的蛋黄流芯。
踏实,饱肚,又舒服。
录了很多的小动图存在手机里,发给朋友看,认认真真报菜价。
“韭菜三块一把,辣椒三块五一斤。”
“小油菜两块一大把,手工辣条六块一斤。”
“有个草莓摊摆得很好看,但是摊主嗓子太粗,怕他骂我,没敢拍。”
她哈哈笑,说壮汉卖草莓,有点甜。
乐出声,揣好手机回去,今天想吃虎皮辣椒。
怎么说,虽然心性低垂,见了人多就犯眼晕,却又偏偏爱往菜市场里钻,东游西逛地买一点,好像人就有了活生生的劲儿。
我甚至会想起小时候,住在供销社的大院里,出去玩忘记时间,日暮低垂,母亲站在门口,一声一声叫我回家吃饭的场景。
食物的烹饪与各地的风情、人的心性一样,滋味万千,体会万千。
西北粗砾,却也温情,肥美膘实的羊肉与枸杞同炖,细细的椒粒蒜末去拌沙葱,白切的肋条蘸香料,八宝茶里甜丝丝的冰糖和红枣。
食物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汲取力量的重要途径,和亲昵接触一样,和写字思考一样,尤其是傍晚时分,当我走在街上,空气里混杂着各家各户的晚饭香气,就会有一种大家都在好好生活的力气。
掀开锅子噗通通的汤水,炖到酥烂的两只猪蹄,脆生生甜津津的水萝卜,抓一把豆角干煸,虎皮辣椒淋上醋汁,呲啦啦的热油里都是香气。
你知道吗,当我经历过那些,自然与非自然,人性与非人性的起伏涤荡,再回到这种平静而琐碎的生活细节中,就会在巨大的疲惫和无力中生发出一种,顺应的沉默,又或者是柔弱。
并非不坚韧,这些年的负隅顽抗,勉力挣扎,就像那只小羚羊急促又微弱的喘息,是生命中不能问寻意义的本能。
但现在我并不害怕了,无论这样的本能有没有用,可不可以获救,我不在乎,我都只想要痛痛快快的人生。
没关系,有什么都尽管杀过来,我可以穿过风浪,可以走过山海,我也可以在最贫瘠的土地上,开最后一朵玫瑰。
我的纯真、柔弱、坚韧,和我的恶劣,粗砾,偏执一样,是生命的成全。
别忧愁聚散,又何惧放胆。
让幽邃夜晚,静躺入空山。
宜赴汤蹈火,宜好好吃饭。
文/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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