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大疫”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是身在其中的感受!
宏大叙事有种悲壮的美,但不能离宏大叙事的对象太近。
只有隔着几百年的时光,去看明朝时的疫情,朝廷和民间的一幕幕,才会感知到悲壮。
那时疫情一旦发生,倘若有人瞒报,误报,将处以极刑。
这是洪武年间。
再往后虽然不至于这么严酷,但仍旧会惩处误报瞒报的官员,罢免他们的官职。
这样的惩罚,理应使明朝的灾害上报机制拥有极高的效率,其实不然。
还是有不少官员存在侥幸心理。
正德年间,夏四月、五月,南直隶出现水灾,路边满闻痛哭之声,四野举目荒凉尸体。
随后,水灾衍生出瘟疫,时人称:百年不遇之大疫。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主张不能急着报灾,说去年就有一位李大人急着报灾,可灾害已经发生,倘若你再有些误判,恐怕乌纱很快就要丢了。
不如再等些日子,压下灾情,再行上报。
主持此事的御史姓谢,断然拒绝,他说生灵涂炭,饿殍遍野,压下的不会是灾情,只会是更多的性命。
比起芸芸众生的性命,区区乌纱,又算得了什么?
谢御史果断上报灾情,才使得这场百年不遇的大疫及时得到遏制。
朝廷的反应速度也不慢,派朝中大员赈济,启用预备仓,调拨各处钱财粮米赈灾。
军中出动人手,掩埋死去的尸骨,防止更多人感染。
而一场大疫出现,也会暴露各方面的问题。
疫情爆发,还有官员举办赛龙舟大会,称赛龙舟后,能赶走瘟神,然则只让瘟神更方便收割性命罢了。
天下各地,本设有惠民药局,长期储备药材,应对疾疫。
只是当疾疫发生时,各地的惠民药局空空如也,甚至有许多地方根本没有设立。
朝廷大力整顿,又在成化十七年,于边疆地区设立医学一所,教习军伍子弟学医采药,应对疾疫。
可惜当初死在疾疫中的人,再也看不到这些了。
正统十四年时,惠民药局还没能发挥它应有的功效,此时淮扬大疫,当地巡抚王大人开仓放粮,并发动富人赈济。
朝廷能给出的支持,也还是派官员送物资,免除当地赋税。
这些并不能阻止疫情蔓延,王巡抚看着当地的百姓一个个染病身亡,痛心疾首,亲自参与救灾工作。
发动官兵,雇佣工人建造病坊,专用于隔离病人。
又四处拜访,请来四十余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的医生,分批照料病人,数日不眠不休。
据称:活垂死之民余二百万
自古以来,奋战在第一线的医生都是最危险的,嘉靖三十四年,倭寇犯嘉定,随后城中感染瘟疫,人人自危,逃离嘉定者不计其数。
医者王羽逆流而上,天光未亮,便出门诊视。
活人无数的同时,身染疫病,不能自医,死于城中。
几代行医,死于此处,瘟神能斩其身,不能断医者魂。
可医者又何辜?既非肉食者,要承此重任?
当疫情过去之后,当地尤为萧条,诗曰:昨过任溪南北村,百家能得几家存?相逢无复人形状,两颊何曾断泪痕。
自然,朝廷也会给予救济,免除赋税,招抚流民。
愿意移居灾区的,朝廷送牛具与种子,仍然免除几年内的赋税。
慢慢的,灾区又满是人烟。
曾经一家老小皆染病,只剩一对夫妻和丈夫五个年幼的弟弟活下来,门户狼藉不可支,来年还能否活下去,如巨石般压在心头。
日子总要过下去,也总能过下去。
妻子劳作纺织,丈夫日夜勤恳,节俭持家,将五个孩子拉扯成人,并名动乡里。
无论是怎样的灾难,这片土地上的众生总有人挺直了脊梁,去对抗,去振作,生离死别过后,春天终会再来。
这是宏大叙事的壮美。
只是当这种悲壮发生在身边,就不再能感受到那种美了。
只有浓浓的心酸,伴着感动与温暖,望着遭遇不幸的人们,焦虑,而无力。
原来所有的悲壮后面,都有着深深的哀痛。
遥远的哭声听不真切,来自同时代的眼泪,又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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