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这篇文章放在草稿箱一个多星期，还没来得及发出来，王宝强就宣布了离婚的消息。看了几篇文章，不胜唏嘘。
还记得十多年前某届高考，其语文科目作文的话题是关于诚信。当年的一篇满分作文乃是用文言文写就。从那篇作文里，我第一次知道了尾声抱柱的故事。
尾声与爱人相约在一个桥底相会。不料当天河水暴涨，桥底已成水底。尾声为了不失信于爱人，竟抱住桥墩，溺水而死。
重信诺的年代，人们可以为自己的诺言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也是从这个故事，我第一次见识到爱情力量的伟大，感受到了一个重诺的男人面对爱情是怎样的态度。
相比之下，杨过就比尾声幸运得多。他按约定苦等小龙女十六年，十六年后，跳下悬崖，不仅没死，还找到了妻子，并且爱人的情花剧毒也已经解开。
看着电视上杨过与小龙女相拥而坐，我没来由的感到高兴，甚至幸福。
所以，当被紫霞仙子的剑抵住喉咙的至尊宝说出那段经典台词时，我同无数人一样，湿润了眼眶。「期限是一万年」，紫霞相信了，她的宝剑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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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的营销广告，我们都已经耳熟能详：「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据说钻石以前只是普通的宝石，借着爱情的由头，它的价值很快超过黄金好多倍。借着一颗钻石，一枚钻戒，我不知道多少人轻易就说出了那句「永远爱你」。
实际上，太阳还能再烧五十亿年，然后它会变成红巨星，烧光整个太阳系。到时候，所有钻石都会烧得渣都不剩。
五十亿年的时间长度，已经远远超出我们头脑所能想象的极限。然而，对于「永远」来说，五十亿年不过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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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德雷克·默林收到妻子安娜身患绝症的确诊通知书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甚至来不及说出「永远爱你」四个字。
** 言语就像风。**
德雷克是个行动派，他知道自己心里「永远」爱着安娜，但他要做的却是将之付诸实施。
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赚钱，谋划，历经艰辛，终于让妻子加入了「二次重生」计划。妻子被放入了设计精巧的冷冻冰棺中，里面充满液氮，温度逼近绝对零度。绝对零度不是零度，而是零下两百七十三点一五摄氏度。
时间：治愈创伤的良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妙方。
德雷克相信，科技在不断发展，总有一天，绝症会被攻克，妻子将会治愈。然后，德雷克自己也跳进冰棺的液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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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世纪后，德雷克被唤醒。作为音乐家，人们唤醒他，以帮助研究古典音乐。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二次重生」计划人员是没有被唤醒资格的，其中包括了安娜，何况她还身患绝症。
但德雷克并未灰心。实际上，这只是他在时间的长河里众多唤醒中的一次。德雷克的故事，是极致浪漫的爱情故事，同时也是极致理性的爱情故事，在漫长的时间里，极致的浪漫与理性达成统一。
凭借专业能力，德雷克赚到了钱，并能在新的时代立足。他找到一架飞船开到冥王星，偷出了妻子的冰棺，然后冲破封锁的防卫舰，驶向遥远的星系。漫长孤独的旅程，他作曲，陪伴冰冻的妻子。见识到其他「太阳」地狱般的景象，内心再也无法在持续不断的单调中平静。他打开了冰棺，看了妻子一眼。只一眼，他的内心再次平静下来。
因为时间膨胀效应，再回太阳系时，已是两个世纪之后。新的文明已经足够宽容，原谅了他的偷棺行为，同意唤醒并治愈他妻子。
每个人都扼杀他所爱的
原本的绝症对于此时的科技来说，只是一个小问题，但冰棺被打开过。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系统被设计成一旦开启冰棺，里面的人马上就会得到复苏。
安娜受到永久性伤害，尤其是大脑，所有的记忆成了乱码与冗余。他的妻子已经「永远」的死去。
德雷克一度绝望。新的文明社会给出的最佳方案是，用安娜的一个健康细胞克隆出一个新的安娜。几经挣扎，德雷克同意了这个方案，而他自己却选择伴了陪伴真正的妻子「永远」的冷冻下去，直到科技能够真正复活妻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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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再次苏醒时，已是两万九千多年之后。二万九千年，已经比德雷克所知道的有文字记录的人类历史的总和还要长。所有的唤醒者都要经过长时间的调整才能适应新时代，但德雷克不需要，因为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然而，科技仍然无法复原一个支离破碎的大脑。违背德雷克意愿唤醒他的，是安娜的克隆人。
克隆的安娜一直想见见这位赋予自己生命的人，而德雷克却一度让自己相信，这就是安娜。他们一起游历太阳系，甚至试图重温当年地球的故居。他们一起吃饭，交谈，做爱。就像终于德雷克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但克隆的安娜最终选择了离开。她并非真正的安娜，她没能爱上德雷克。
痛苦的德雷克继续被中断的冷冻，继续等待科技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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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万后，科技已经发达到不用解冻，也能与冰冻的人通话。一千四百万年有多长？当德雷克的大脑再次被激活时，连他都得「缓一缓」才能继续说话。
缓过来后，德雷克要求也与妻子通话，但他们说，安娜的大脑充满悲伤和混乱，非常人可以承受。
但好消息也是有的。以前人们认为宇宙是开放的，会一直膨胀下去。现在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暗物质，宇宙密度增加，转为了封闭的。总有一天，欧米茄点会出现，宇宙会由膨胀而收缩，届时，所有曾经出现过的信息都会回来，于是在理论上，便可以复活安娜。
他们唤醒德雷克还有一个事情，那就是，即使是逼近绝对零度的低温，在亿年级别的时间的跨度下，也无法保证不出现意外情况，虽然微弱得无法被探测到，但冰冻的大脑仍然存在随机的热运动。
他们说，更好的办法是将大脑上传，这样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现在的文明虽然有数万亿生灵，但均已上传，并结合一个个的复合体。与德雷克说话的，就是某个数亿生灵共生的复合体。
德雷克说，那就将我上传吧，但有两个条件，一是要把安娜的大脑也上传，二是让我们仍然处于休眠状态，且不加入任何复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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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再次醒来时，已经过去了难以计数的时间。他们唤醒他，是因为遇到了银河外的侵略，且毫无还手之力。德雷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因为只有德雷克，才保留着原始的野蛮和血性。而那些复合体，虽然掌握着难以想象的高科技，但观念里只有和平，没有战争，他们甚至连「武器」的概念都要溯源至古老的备份数据库里查找。
德雷克将自己复制千亿份，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复合体，每个复合体驾驶着非常，与银河侵略者战斗。整个银河太大了，对手又太强大，他用三千万的时间来搜集信息，验证了对方具有智能，且其目的就是消灭自己。他改造了复合体们的某个物流设备作为武器，这种被称为阿贡拉的设备可以将任何物质瞬间传送至其他的宇宙。
几亿年内，德雷克相继失败，整个银河慢慢被入侵者一点点蚕食，最后只剩下旋臂上的一线月牙。但德雷克最后终于控制住了局势，与入侵者相持。
又是几亿年，慢慢的，德雷克胜利越来越多，失败越来越少，胜负的天平开始导向人类的一边。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后他发现，自己最重要的使命，竟然被耽搁了。
虽然他现在是数以亿计的自身组成的复合体，掌握着无穷无尽的资源，具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但他却懊悔不已。
在剩下的日子里，他一边与入侵者作战，一边等待欧米茄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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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红移」变成「蓝移」之后，已经不知过去多少亿年，宇宙终于开始收缩了。银河入侵者已经完全被击败，德雷克现在的工作主要有两个，一是不断的内省，以协调自己数亿的具有不同生命经历和记忆的复合体，另一个是尽可能多的搜集各种信息，试图复活安娜。现在他虽然掌握了所有的理论和原理，但具体怎么去做，仍然一无所知。
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德雷克就是靠着这个希望，忙碌了无数个亿年。以前，时间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但现在，他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当银河已经越来越拥挤，一个星系上都挤了好几个复合体时，德雷克意识到宇宙已经时日无多。也许就只有几年了吧，德雷克忧伤的想着。就这时，在一片白噪音中走出来一个意识，越来越清晰。安娜，那个真正的安娜，来到了德雷克面前，如此猝不及防。
安娜说，宇宙密度太大，我们有阿贡拉，转移掉一些物质，就能让宇宙重新膨胀了。
德雷克说，不行，信息也是能量，我掌握了太多了信息，有我在，宇宙就不会开放。
安娜说，这对你不公平，你努力了这么久，我们却只能在一起几年时间。
德雷克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安娜说，我们可以做阿贡拉去别的宇宙，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冒险。
德雷克说，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他们来到阿贡拉的入口，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入口就像生命母亲的产道。另一端，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宇宙，是未知，也是希望。
安娜对德雷克说，进去之前，你要许个愿望吗？
德雷克说，不用了，这个愿望，我已经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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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用一辈子爱你，有人说用一生爱你，还有人说爱你一万年，但他不会说，爱你直到永远。
题图：手机拍摄
德雷克为小说《末世》中的人物。原载原载《科幻世界·译文版》2007年第三期第114页，作者：查尔斯·谢菲尔德，译者：陶雪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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