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世界脱离,离开到另一个地方去。从前的东三环北路107号消失了,另一个空间随之诞生,是一个由简洁温柔的线条与圆组成的平面。
梦一般美妙无章的几何,灰白而略显单调的天空,夸张的一片虚无。
汪汐也在这个平面里,聊天或者叫心灵交流是我们离开身体以后——唯一能做的活动。对突然脱离这件事她解释为,我的精神在挤压和撞击下飞了出去。从此精神和意识不再和身体同为一体,她也是,“嗖”的一声被撞出了肉层的皮肤,飞到这样一个平面。
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同手机摔在大理石地面上一般,玻璃屏裂成大小不一的碎条,弹射到空中又落远了,留下的自然不可能复原。
以前我和她并没有多少交集——即便我们的身体现如今都在现实里发生了休克,开始不受控制,只能无尽地沉睡下去。起因——意识为什么脱离的、脱离多久、是否还能返回,这些问题对于她来说不甚重要,好奇心对她这样年轻的人来说的确过于沉重。在这之前我就不怎么喜欢她,太远的情况不记得,大概初中开始就是这样,由于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讲同一件事——十多年暴力的家庭环境,交过的一个又一个荒唐的男友。也许她的确遭受过巨大的伤害亦未可知,这毕竟是人们津津乐道而漠不关心的事。
所幸她能言善道而巧舌使得这一切都褪去了抽象,像一片牢牢立于岁月中的巨石阵景点。但不可否认汪汐关于我们处境的解释十分不错。超越现实的意识现在自由了,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所在。
这之前的生活实在无从谈起,我过得十分平常。想不出遇到过什么重大的打击,抑或开悟到想要离开现实世界,就只是平常心对待一切而已。一份普通的实验室工作,仅仅是看得过去的相貌,没有什么鲜明的性格特点。对女生不够热心,想过恋爱奈何迟钝笨拙,只有不了了之。
至于汪汐的脱离,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奇怪。各种迹象表明她早已精神失常: 才报名古典乐比赛就把大提琴卖给了我,为了墙壁被刷成浅黄而非柠檬黄和第四十五个男友分手,送走养了五年多的波斯猫。马上就要去世了似的,对人世间的羁绊和热爱一刀挥去。
缺乏逻辑性的是,她的脱离很明显是有准备有预谋的,但我却像是做了一场清明梦,没有什么头绪就被卷入了这夸张而无情的平面。
模糊地想起三年前在她的邀约下和她有过一场对话。和她怀里的猫一起,去北海旁边儿散步,吃晚餐。
“陈柯你知道咱们大学以前有个教基因编程后来进监狱了的钱老师吗?”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说道。
“知道一点。”
“他三年刑蹲满了,学校居然同意他回去教书了。听说还成立了一个道德修养茶话会,开导有犯法倾向的学生。”
“他犯了什么法?”
“拿活人做实验呀,说是要研究什么自由精神的可能性。说白了就是把意识从身体里切出去,你说这可能吗?”
“不太可能吧。”我放下手里的碗,无奈地耸了怂肩。“假如是那样子,有谁还想待在现实里呢?都去做梦好了,社会都运行不下去了。”
汪汐眨巴了下眼睛,将清蒸鲈鱼的盘子往前推了推。“对啊,我也觉得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就算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鱼肉送进嘴里。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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