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控惊扰的二人茶会,被迫于凌晨一点过开始。毕竟千里奔赴为好茶,不能虎头蛇尾。
泡哪款呢?我说金沟-号吧,还剩一泡。上次人多,没品出滋味。
她说好呀!重新洗杯煮水,开始。

窗外夜色浓稠,不知疲倦的夏蝉仍在唱歌。台前一抹暖光,壶、杯、盅像是伦勃朗的油画,在黑暗中闪着迷人的光。
两个人沉醉在大红袍的香、韵、色中,突然降临的封控沮丧渐渐被茶韵抵消。

我说越品越觉得袁枚那句“徐徐咀嚼而体贴之”写得妙,好岩茶真的要慢慢咀嚼呀。“体贴”二字也用得巧,好茶值得细细品味,更值得虔心对待,用心也用情…
她说常有不了解岩茶的人质疑岩茶的价格,她只能用价值规律来说明。我笑了一下说,好岩茶不是用来解渴的,这道理不用人人懂。

岩茶又名“晚甘侯”,回甘总在苦之后,先苦后甜,茶味也罢人生也罢,晚甘才是好滋味。侯是贵族,虽然夸张,但似乎也表明岩茶一开始就不是供大众解渴的。借用唐朝孙樵的话,本就产自“丹山碧水之乡”,属“月涧云龛之品’,当然是为爱家准备的。
她爱我也爱,岩茶绝美的汤色馥郁的香气丰富的层次和不断变化的汤感以及无法言说的韵味,都令我们着迷。偏偏好岩茶又俱灵性,遇上懂它爱它的,总会表现卓越不负痴心。
所以,这场凌晨一点过开始的茶会,一开场就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汤色为什么这么美?即使我们已经品过了无数款岩茶,眼前这款大红袍的清澈透明仍然让我们吃惊。我们盯着晶莹剔透的公道杯,又嗅嗅杯中的香味,真的不忍遽咽。一泡又一泡,杯中的茶色不增不减,只觉得玻璃杯与茶汤已融为一体,如一块红色的琥珀在灯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光晕。
难得享受他人泡茶的时刻,我坐在茶台对面,痴痴地观看汤色变幻,每一口咽下的都如琼浆玉液。
她也悉心照顾我的喜好,每一泡都举杯让我欣赏。及至第五泡时,我忽然看见杯底铺了一圈小水晶,每一粒都如星沉湖底,而湖水是透明的金红色,平生未见。忍不住轻声惊叫,叫她细细观赏。哎呀哎呀,她也开始惊叹。拿起手机拍了又拍,可是无论如何都拍不出那份美艳,又怕耽误了品茶,只好叹口气收刀检卦。

梭罗曾在《瓦尔登湖》中不吝笔墨描写过瓦尔登湖的绝妙水色,但我不记得他是否描写过繁星沉入金红色湖水的美丽,倒是依稀记得他说过,“没有哪一个地方有幸福,除非你为自己带来幸福”。
那个凌晨时光,我们被一款大红袍的汤色深深惊艳,一如撞见繁星在金红色的湖底闪烁,真觉幸福。即使再过三个小时她就必须逃离此地,即使下次一起再品不知何时,但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刻,便觉日子不曾被辜负。

记得品茶时,我们曾聊起阿德勒,也曾聊到阿布拉克萨斯,聊到加缪和米兰·昆德拉,唯独没聊茶道宗师千利休。当她凌晨冒险经出租、飞机而高铁终于平安返回工作地时,她开心地微我一句:一期一会。哎呀呀,千利休的名言,说的不正是我们的凌晨茶会?

2022—7—31于骊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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