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降临时,我们只能尽力减少它的伤害,
无法抗衡。”
她从小便知道这一点,
在草原上牧牛,她时时刻刻竖着耳朵。
灾难不知何时会降临。
赶牛上坡,住那边的阿哥
在她上坡来时,把牛鞭狠狠抽了一鞭,
她吓一跳,又佯装没听到。
他比她大两岁,高一两个头,
细细瘦瘦,像麻杆。
旱季来临,她家准备搬家了。
日日放牛,她无一不去那个坡。
阿哥有时不抽鞭子,只含个草茎打盹,
有时他对牛打个呼哨,自娱自乐。
她近来不知为何
搬干草装箱,草垛上总映着他的脸。
车子到了,搬去哪她不知道。
风从蓝而空大的天上刮下来,
刮她的头发,暖暖的,刺痛着。
她暗暗问它在哪里落脚。
马车启动,急匆匆的,
路上掉了一个什么东西,她的童年玩具,
她默默看着它,在草里,缩成个看不见的点。
父母急着赶路呢。
她没跟那个阿哥说过话,
她想到他或许也会搬去那个河边,
她想到,他放的牛比自己的都要壮;
她想到,他很会驯牛,牛很听他话;
她忽然想到他的脸,她惊醒了似的恍惚一下——
阿哥若面对面看着她,会是什么样子?
到地了,下车搬东西时,她始终一言不发,不知自己在思考什么。
她把自己的一双绣花鞋子摆在床尾。
她突然觉得它有点好看,
她忽然抿嘴笑起来,把自己吓到了——
另一双鞋子,一双脚,一个身影模糊的人……
时钟嘀嗒嘀嗒在走,
他仿佛在马不停蹄地赶来。
而他仍没有赶来。
她三天里放牛走遍河岸,
没有他。
他是迷路了吗?
他终不曾来到河边。
她空等,草尖上的枯黄久久不褪;
她拿河水去浇门口的草,
一片草几天被浇得慢慢死去,
她茫茫然,不知自己哪里错了。
她终于见到他是在赛马大会的第一天。
他在卖羊奶,样子比以前壮了,
他开心地吆喝买卖,和一个汉子攀谈许久。
她只看了几眼,就转开脸走了——
阿爹在看她呢,要她去送酒壶的。
第二天她去的时候,他不在那了;
第三天也没在,一整天都没。
她两天里转了无数遍赛马大会的场子,她一个人。
那几天,草原闹了鼠灾。
草全完了,就在她漫不经心的几天,
刚好她没有戒备森严。
爹妈和姐姐准备祈福的用具,
对着帐外叩拜,祈求灾难完结,
她头一次见阿爹那么低声下气,
像个孩子般懦弱,
絮絮地低头默念,皱紧眉头。
赛马大会后
她不曾好好睡过一觉,
跟着爹妈扣下一个跟头的时候
她突然明白,到底什么是灾难。
她低头默念的时候,
也皱着自己的眉头,偷偷地多祈祷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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