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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郎挑子下乡来

货郎挑子下乡来

作者: 蒙山樵夫下山来 | 来源:发表于2019-04-01 22:36 被阅读0次

    文/蒙山樵夫

    小时候的乡间,最喜欢听货郎的叫卖,那是我们童年时期最动听的音乐。那穿越乡间大街小巷的叫卖声甜润悠长,每每从我的香梦里传来。货郎手里转动的手鼓,时时敲在我们的小心脏上,痒得我们的心咚咚乱跳。一听到这声响,这脚丫子就止不住往外跑。更诱人的是货郎的叫卖,这叫卖声配以手鼓的伴奏,如同欢唱的快板,高低和缓有致;如同响亮的檀板,和音激越悠远,唱得小孩子心里痒痒得不能自抑。我至今还记得那货郎动听的唱词:

    货郎俺今天又到您庄,要啥有啥俺装满筐。

    针头线脑样样有啊,还有顶针放那金光。

    没有钱来也不打紧啊,拿个鸡子换香糖。

    这货郎一根长长的扁担,两头高高翘起,两个箩筐满满的货,边走边唱手鼓响,满脸堆笑嗓门亮。虽是货不少,但也不怎么重。这货郎步子有节奏,手鼓转得响,边走边唱,扁担两头的箩筐颤颤悠悠。那个时候,卖货就靠这亮嗓门招徕顾客了。这一来,大姑娘小媳妇就跑出来。出来听到动静看看热闹,换些针头线脑,特别是一些花线,给新女婿裁个花鞋垫,做个新鞋帮,这个都是必需品。农家真的是没钱,可是,这女人的长头发能当钱用。一卷长头发能换不少东西呢。清楚地记得,娘每次梳头,都把掉下来的头发小心地缠个结,慢慢攒起来,到货郎那换东西。那些长辫子的大姑娘,就更厉害啦。正赶上最美好的年华,那头发就像上足肥料的庄稼,长得油黑密实,是货郎最看好的上等品。货郎说,这样的头发最能换钱。一旦出嫁,这长头发就得留个纂。那时候,即使再年轻的女人,只要嫁人就得有媳妇的发型,跟未出阁的姑娘有着明显的分别。所以,人们从发型上就能断定这是媳妇还是闺女。可这嫁人的女人这头发一旦挽成纂,就像被扭曲的高粱苗子,影响质地了,所以,总不如那姑娘那一头秀发值钱。

    对小孩子来讲,最诱人的还是那糖果。有大米粘成的糖棒棒,有成串的糖葫芦,有甜到你不忍心咽的糖块块。一听到货郎唱出这些东西名字,小嘴巴就流出哈喇子了。我最喜欢是货郎筐子里那种有糖味道的橡皮,这橡皮放在鼻子上闻一闻,特过瘾,像吃过糖一样。并且,还能擦字,帮助我学习。每次我要糖橡皮,娘就爽快答应。娘知道我懂事,也舍不得买吃的,即使没头发用鸡蛋换,也一点不心疼。虽然,这鸡蛋在我们家金贵得很。

    乡下人很难得进一趟城里。播秧插禾、耕种收割、秋收冬藏、推碾拉磨,天天在地里泡着、家里忙着,一年到头不得空闲。所以,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农具绳索,就有很多挑担的商贩,走街串巷而来。那个时候的乡村,很少能离开村庄而生活。老人孩子、黄发垂髫、老婆汉子、姑娘小伙,大家都在村子里在田地里刨生活。所以,村里还是蛮热闹的。

    记得有个剃头师傅经常来村里,也是挑担而来,也是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自己的生意。这剃头师傅,手艺了得。就一把剃头刀子,把村里的老少爷们的脑瓜瓢刮得铮亮。有些脑瓜,上面坑坑洼洼,但是,他手中的剃刀逢山搬石遇洼锄草,无论怎样的脑瓜,总能给收拾得刮刮净净。剃过光滑的脑瓜,用热水洗过热毛巾捂一捂,那叫一个爽。所以,这师傅靠这柄剃刀这绝活在周边村子行走,吃得很开。有时,遇到穷的也没啥给,就给个鸡蛋给个白面膜,也就成交了。

    还有那卖小鸡的,也是挑担而来,边走边吆喝:“卖小鸡喽!”这尾音特别悠长,真的有音乐的韵味。这小鸡不叫卖,其实叫赊。小鸡卖过之后,等到秋季,小鸡长大能下蛋的时候,赊小鸡的就来收鸡账了。那买小鸡的拿着账本一吆喝,就有人家送钱来。那时的乡下人是不会欺诈的,谁家那样办,在整个村庄真的抬不起头来。如果坏了名声,儿子娶不上媳妇,闺女找不到婆家。这个惩罚代价太大了,这无形的道德约束,维系这简单的交易。我很喜欢看小鸡的,那一根担子两个竹编的大圆箩筐,里面可是嫩黄的毛绒绒的小鸡雏。那黄绒绒的小羽毛,那细细的嘴巴,那嘤嘤唧唧的嫩声,特别惹小孩子喜欢,那一双双眼睛盯着小鸡雏,不愿挪开。大人们不会把这小鸡给小孩子玩的,这小鸡雏长大了,如果是母鸡能抱窝就能带出一大窝小鸡;能下蛋,那可就是农家的银行。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靠这鸡子换呀!更馋人的是卖小鸡的吃饭。他吃饭的时候,一张大煎饼,卷一包毛蛋,就是没孵出小鸡的蛋,大口豪嚼,看着那个香呀。我们看着那真是馋涎欲滴啊!

    乡间的农民就靠这种比较原始的物物交换的方式维持着基本的生活。这叫卖慢慢延伸起来,卖青菜的、卖豆腐的,凡是地里产出来自己吃不了的,就担子一挑,周围十里八乡就卖了。到后来,就不再吆喝了,有个小喇叭,录上自己的吆喝的声音,一遍遍播放,这挑担的商贩真是省力。再到后来,货郎的挑担就换成小推车、地排车、三轮车,运输工具越来越先进了。原来的吆喝声、叫卖声,变成了响亮的配着音乐的喇叭。这货郎也随着社会的进步而变化着。

    变化的不仅仅这带声响的家伙什,改革开放以来,真的是改换了乡下人的脑袋瓜子。村子里产的土豆、西瓜、青菜,吸引了远方的客商。一辆辆大车开到了地头,从田间到市场,这客商和大车就是传送带了。地里产的东西,到了客商的车上,农民从客商那里得了被摔得嘎嘣响的新钞票。种了一辈子地,这才从田地里直接拿到了钞票。那黝黑的脸放开了皱纹,乐开了花。

    这时候,每个村都有了联合超市,四轮小货车放着歌儿一辆辆送进村子里。手头有钞票的农民,买东西也不用物物交换了,而是用现金交易了。开进村子里的配货车,一辆辆过来,村子的农药、化肥、日用百货、生鲜菜蔬,样样俱全,这交易的手段也与时俱进了。

    当人类进入新世纪的时候,带着这时代标志的信息技术手段,进入了乡下人的生活。连不识字的农民,也用上了手机。当互联网进入农家的时候。我们这偏远的中国北方的农村,一下子跟整个世界连接在一起了。农民不是神仙,却有神仙的宝贝,这手机真是“千里眼”和“顺风耳”。远在地球那边的读书的孩子,也能通过这个跟中国的爹娘通电话,对面聊天。

    更神奇的是,一种领先世界的交易模式网购,开始普及到了农村。连卖青菜的、收废品的也有二维码也使用移动支付。点动手机按键,想买的东西瞬间就买成了,紧接着快递就很快递到家门口。想吃的东西,那外卖就会把热乎乎的饭菜送过来。即使那在田间来不及做饭的农民,用手机一招呼,那外卖的饭菜就送到农民的地头上。农民种的大棚蔬菜、水果,不用出门网上发出图片,就能招徕买家。这看不见的网络,让田间的产品连接着外面的市场。我那八十四岁的老娘,老是看着孙女的手机好奇,这手机能打电话能看人还能做买卖。真是神仙手里的宝贝啊。

    小时候做梦都想吃的糖果、糖葫芦等随处随时都能买到的时候,挑担的商贩已经不会出现在乡村的大街小巷了。接替他们的是快捷的各式送货车,这车轮滚滚,歌声阵阵,货就到家门口了。这种快捷的生活,真的如娘说的跟神仙一样的日子。想么有么,要啥有啥,这新时代的农家人,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

    弟子出国参加国际合作项目,在以色列工作。说这在中东强大的以色列太落后了,在这里买东西支付太困难,微信支付宝根本就用不上。我把弟子跟我讲的这些见闻,说给家里人听。娘说:“咱这国超过外国了?”老人家还有点疑惑。我告诉老母亲:“咱这国,超过很多很多外国啦!咱这国成全球第二了!”从旧社会经历过战乱和饥饿的老母亲,听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老人家做梦也没想到能赶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娘感慨地说着:“你爹没福,都让我赶上了,他没赶上啊!”我就宽慰她老人家,“您得好好活,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呐!”

    娘困惑了,“更好的日子,还会是啥样子呀!”

    时光就这样把我们带到了我们谁也没想到的今天,共和国70华诞,五千年文明古国,已经走近了世界的中央。这短短的几十年,我们超越了西方几百年的发展。这弯道超车的成功,只有今日盛世的中国。我的八十四是老母亲很感恩这个时代。咱农民何时能像今天一样,养老有钱,看病给钱,连种地都给钱。

    当曾经的生活伴着岁月逝去的时候,一种与新时代伴生而来的新的生活给我们带来便捷和舒适。我们乐于享受当下的一切,我觉得我跟我的老母亲一样,含着幸福的泪花享受着这当下的幸福。我感恩这生养我的土地,我感恩我所热爱的国家,我感恩我跟所有的亲人所处的伟大的时代。这样想来似乎是矛盾的,按说这社会的发展,这眼前实实在在的幸福,我应该满足了。可是,那曾经的生活,那曾经的记忆,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又跳入我们的梦中。我又怎能忘怀呢?

    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我,总是很怀念童年那些挑担下乡的货郎,我很怀念那么多有趣的商贩,很怀念那惹我心旌摇动的叫卖。这叫卖声悠长悠长,把我拉进老家那大街小巷,把我拉进睡里梦里的家乡。伴着这叫卖声的是我湿漉漉的的梦境和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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