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村里的家,在昔日的街道巷陌,悠悠地走。
不期然,迎面碰上晓敏,彼此非常惊诧,大概有三十年没有见面了吧!
晓敏和我是发下,又做过同桌,我们两个成绩都非常好。
哪知道,初三没有毕业,晓敏休学回家。父亲是个药罐子,母亲也比较懦弱,家里一直拮据,水里田里她抵上一个大人用。
十多年过去,同学偶尔提起晓敏,口气中不再有惋惜,而是平淡地说她奔去上海,在菜场给人卖鱼。
后来,听嫂子说起到晓敏,口气中不无赞叹,她在上海租了摊位自己做老板,生意越做越好,月挣好几万,把自家姐姐和弟弟也都招了去。
那时我调入市区工作不久,在城郊租房住,工资不过千元。
听了嫂子的话,我的内心不免酸溜溜的,我这十多年的书白读了?
也就是在去年年底,回乡下的公交车上,我碰巧和晓敏的姐姐坐在一起,得知晓敏水产品生意一直做得好,早先在上海买了住宅和商铺。
晓敏姐姐的口气中满是自豪,我听了之后,神态如常,不再有往日的酸溜溜。
不同职业收入自然不同,金钱不是衡量悲喜得失的唯一标准。
三十年后再相见,如果不是晓敏主动发出惊呼,我还真认不出她来了。
那时的晓敏,皮肤白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发,高高的个子,是个漂亮的女生。
现如今,皮肤黝黑,满脸皱纹与斑点,身材也发福成腰大肚圆。
晓敏拉着我的手,满脸欣喜,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你怎么还这么漂亮?根本就还是小姑娘的身材,真一点没变。
我哈哈大笑,三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我年轻的时候跟漂亮都没挨上边,何况现在垂老的婆子?
两个人细谈,晓敏感慨万分。
每次回来,外人都看我风风光光财大气粗,内里的酸甜苦辣又有多少能跟外人说?
这些年在上海,虽说挣了一些钱,可哪一张钞票里没有浸泡过汗水?可以说早先那些年,我过得猪狗不如。
早上两三点去水塘,要想价格低廉又要货好,就得去远地方各个塘口比较,这一来一回少不了四五个小时。
寒风刺骨或者热气熏人,都得坚持,其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一言难尽。
回过头赶到菜市场,吆喝到中午,午饭时间偷出时间,找个旮旯地方躺个囫囵觉,下午接着来。
晚上收摊时,累得直不起腰,双手月月日日浸泡在水里,早就烂成了豆腐渣,又疼又痒,没有一天好过过。
生意越做越好,投入的时间也越多,我的睡眠严重不足,免疫力下降,年轻的时候还能扛一扛,岁数大了,各种疾病乘虚而入。
荨麻疹每年发作,痒得浑身抓破,还有老胃病老治老不好,子宫肌瘤、胆囊炎、甲状腺囊肿、肾结石……做过很多手术,我身上疤痕摞疤痕,没有一处好地,你看我这么胖,那是使用激素的后遗症。
我也想撂挑子不干,但身后跟着一群人,我姐一家人、我弟弟一家人,我老公那边的亲戚……生活的鞭子把我抽成了陀螺,一刻停不下来。
是,没错,这地球少了谁照样转,没有谁重要到不可替代,可是,人不都是这回事吗?在生老病死突然降临前,有谁主动趟倒、看着钱不赚?
直到我母亲突然去世,我好像才有所醒悟过来。
我父亲是个病秧子,那时家里穷,没钱好好给他治病,早早去世。
老娘她在上海呆不习惯,只喜欢守着这老屋老地方。
我现在有钱了,却忙得团团转,两三年才能回家一趟看我老娘,实际陪伴老娘的时间少之又少。
上个月,老年突然摔倒,被邻居送医院的半路上去世,我都不知道老娘因为什么病走的……村里人都以为我住着上海的高楼,每天数着用不完的钞票,实际上我内心……
钞票是挣不完的,现在我也慢慢想开了,每个月回这儿住几天,到老娘的墓地陪她说说话。
晓敏的眼睛红了,我能理解她内心说不出来的遗憾。
我又想起另外一个熟人。
他也是来自农村,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
他勉强读完初中,然后去大城市闯荡,吃过的苦无数,终于挣到一笔大钱,于是回县城投资办厂。
由于政策放宽,他脑子活,又肯吃苦,工厂的生意蒸蒸日上。
他衣锦还乡,村里的人无不羡慕称道,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把四邻八舍都收到自己的厂子里。
他的厂子确实做大做强,在市里乃至于省里都榜上有名。
有一次饭桌上,他说及自己,是人前风光人后沧桑,背后的辛酸苦辣一言难尽。
他把儿子送去国外读书,老婆也去陪伴。一天夜里,突发疾病,等秘书带着人敲开他家的大门时,他已经全身冰凉,没人知道他因为什么病而死。
记起网络上一段话:这世上,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可真相不过是,那些住高楼、光万丈的人,只是将一身锈,妥帖地藏好了。
在我们那个乡下,也有句俗语:钱难挣,屎难吃。
把钱难挣的程度,形同于吃屎,这个说法虽然夸张,但是困难的程度略见一斑。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地成功,光环的背后,一定是下了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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