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波澜不惊,这是她连续挤公交的第七天。
她站在公交站台前,看着暮色已经降临,或许别人已经开始了夜生活,而她却还要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再次踏上为数不多的,最后几趟回家的公交车。八分,六分,四分……历尽千辛万苦,她终于等来了公交车。这是多么来之不易!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
当她满怀希望地跑到公交车面前时,愕然发现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甚至连半只脚都踏不进去。车门戛然一声被关上,此刻的她就像被辞退的员工一样被拒之门外。
一向桀骜不驯的她毅然决定换一趟路线,宁可多花半个多小时,也不愿意再挤同一辆车了。
这已经是她一周内第三次没有搭上回家的公交车。
她想强忍着泪水,但那一刻,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不停地泛滥着。
她就那样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一边走,一边任泪水在脸上蔓延。
毕业以后她去了离家不远的一所公立学校做老师,虽然工资不是很高,但是足够她一个人胡吃海喝,更让她欣慰的是学校待遇很好,她在学校里,备受学生和家长的尊敬,每天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很享受世界带给她的那一份美好。
然而男朋友远在一线城市,和在小县城工作的她似乎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在男朋友的催促之下,她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一线城市,只为追逐那一份真挚的爱情。
一个人“踏大街”,找了一份差强人意的工作,一个人吃早餐和上下班,也开始了一个人挤公交的日子。男朋友休息的日子几乎被工作占满了,而她遇到的所有问题,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咬咬牙扛起来。距离是近了,但他们心里的距离似乎更远了。
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助。如果这时候父母在身边,如果不用到这儿来,如果还在那个学校工作……她现在或许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工作中的,生活上的,在这一刻,所有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她甚至在想,自己这样做究竟在图什么。
回到家,她嘟囔着嘴跟男朋友抱怨,泪水不由地又一次占据了眼眶。但是她忍住了,她不想让男朋友觉得,她是个如此脆弱的女孩子。
男朋友一脸懵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要表达什么。
她再一次睡眼朦胧地踏上了去往公司的公交车。庆幸的是今天她有了一个位置。她心里舒服多了,人渐渐涌上来,车上立马恢复了黑压压的一片。她的内心又开始烦躁起来。
这时上来一位佝偻着腰,头发几乎全白了的老人。她背着一个布袋子,手里也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有菜,有水果,还有一些当地的特产。
随着人流的移动,老人被挤到了她的旁边。她颤颤巍巍地将东西往地上放去,同时又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她瘦弱的身体随着公交车的摇晃而更加单薄,看到这一幕,她心里竟然有些酸。
她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每次她回家,父母都是灰头土脸从农田地里赶过来,来不及换去身上的衣服,就忙着做她最爱吃的饭菜,只要她在,父母是不会去农田里忙活的,而是问这问那,倒腾着怎么让她吃好,问生活费够不够用。
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文件落在家里了。她立马跑回家去取,家里的门紧闭着,邻居说爸妈去田地里了。她顺着高低不平的田埂到了田地的尽头,放眼望去看见两个小小的影子,在风中摇曳着,瘦弱却坚定……眼前的这一幕在她眼里变得极不寻常,她仿佛看到了父母那瘦弱的,小小的身影。
她忽然觉得,连年过半百的老人都在挤公交,凭什么就自己觉得苦。她这才回过神来,立马站起来微笑着说:“奶奶您坐吧。”老人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咧开嘴笑了,眼角深深的皱纹直扎进那张沧桑的脸。“谢谢你啊姑娘!”
这是她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她没有了抱怨,也不再烦躁,内心平静而美好。
后来,她遇到了各种各样让座的人:有十来岁的花季少年,也有阳光温暖的上班一族。原来世界是温柔而美好的,为什么自己以前没发现?
从此以后,在公交车上的她能站着就不坐着,因为有比她更需要座位的人;挤不到头一趟车,听听音乐看看电子书,耐着性子等待下一辆。
她再也不觉得,挤公交车是一件很苦的事。反而爱上了挤公交的那段时光:去的路上,意味着开启新的一天;来的路上,是对忙碌了一天的自己最好的安慰。
终于,每天挤公交的日子,成了她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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