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20160917

6

廖恺打开门的瞬间，文思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整个房子里几乎只有黑白两种色调。

“沙发上休息一下，先别脱外套，等地暖差不多了再脱。免得感冒。”廖恺说完便走进了厨房。

而文思也没有坐下来，而是跟着廖恺走到厨房门口，想看看廖恺要干嘛。而廖恺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文思，只是在专心的鼓捣着咖啡机。四分之一的浓缩，四分之二的热牛奶，四分之一的奶泡。这是文思最喜欢的拿铁。

廖恺端着两杯咖啡转过身，看见了门口的文思，皱了皱眉：“不是让你休息吗？怎么不听话。”然后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文思。

文思接过咖啡才发现，廖恺还做了拉花。“就是好奇你会进厨房。所以跟来看看。”说完，便端着咖啡坐到了茶几上，顺手脱下了外套。

廖恺也坐到了一旁，又开始打量起文思。重新见到文思开始，他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他想看看这四年的时间里文思到底改变了些什么？当他的视线游走到文思脖子的时候，愣住了。

文思发现廖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脖子，瞬间就明白了他在看什么，于是咳了一声。廖恺尴尬的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了放在桌上的咖啡，说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丢了？”文思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丢？”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于是又补了一句：“这可是我收到过的最贵的礼物。”她故意把“贵”字说的很重。但她也说得没错，C牌的珠宝对于她而言，确实贵得惊人。她看了一样廖恺手指上同样C牌的戒指说道：“不过对于廖公子而言，应该很平常吧？”

廖恺本来发亮的眼睛瞬间又黯淡了下去，从“朋友而已”到“最贵的礼物”再到“很平常”，他再清楚不过文思的意思了。文思一直在用这样的言语来和他划清界限。他心里很清楚，四年前是自己对不起文思，可他知道文思心里还有他的位置，不然她不会来筑城，不会坐在他家里。可是他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心里都清楚彼此的分量，为什么非得说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些话？难道分开四年还不够吗？这四年给彼此的折磨还不够吗？

想到这里，廖恺的心里不禁窜起了一股邪火，于是赶紧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把那团火浇熄，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对文思发火，至少现在不行。

在一旁的文思把廖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些话是过分了，于是转移话题似的问道：“对了，我睡哪里？”

“哦，对啊，我带你看看房间。”廖恺最终还是将那团火压了下去，对于文思而言，他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于是起身带着文思朝主卧走去。

文思走进卧室，却把廖恺堵在了门口，说道：“我换衣服，然后出门吃东西，饿了。”

廖恺无奈地笑着，应道：“好，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你知道我的口味的。”说罢，便关上了门。

是啊，怎么可能会忘呢？廖恺自言自语着拿起手机订了餐厅的位置。

把廖恺今天换下来的西装拿去洗衣店后，慕雪决定回家。并不是因为工作太累想休息，而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来到筑城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几乎每天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偶尔的改变就是和廖恺一起出差。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枯燥，因为在她看来，自己的生活里，有工作和廖恺就够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把房子租在廖恺居住的小区的原因。

走到小区门口时，正好看见了廖恺的车从停车场出来。本想上去碰个瓷，可刚走出去两步，便停在了原地。在副驾座上，赫然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虽然没有看得太清楚，但她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就是廖恺钱包里照片上的那个。

她终于明白了今天的廖恺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记得那是一次应酬。结束之后，酩酊大醉的廖恺扯着她说了自己大学时代的女朋友，廖恺把四年前在穆府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慕雪。他说他放不下，也没有打算放下。他说他会一直等，等这个人回到他身边。

慕雪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叫文思。

原来都是因为她回来了吗？

慕雪看着远去的车尾灯，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我是不是该醒了呢？

再次回到廖恺家时，已经快接近午夜了。

经历了一整天舟车劳顿后的文思已经严重体力不支，刚进屋就摊在了沙发上。

“主卧的卫生间你应该看到了，里面有浴缸，泡个澡会舒服很多。毛巾/浴袍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都是新的，随便用。”廖恺爱怜地看着摊在沙发上的文思，语气温和地说道，“衣柜已经给你整理出来了，里面有一件睡裙和一套睡衣，都是你喜欢的淡蓝色。你看看大小合不合适，如果不行，先将就一下，明天再去换，或者重新买。”

文思依旧一动不动的摊在沙发上，有气没力的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心里却温暖到了极点。廖恺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安排好，而且总是那么地符合心意。

“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要是明天起床时我没在家，你就自己玩。电脑在书房，Ipad在书架上，要出去逛也可以，但是别迷路。迷路了就给我电话。我下班就回来。”

文思依旧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本以为廖恺说完这些就不管她了，可没想到他仍旧站在客厅，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于是迅速起身，冲进了卧室，反锁上了房门。想想又觉得不妥，又打开了反锁。

这一开一合的声音，廖恺听得真切。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了客房。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廖恺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想着接通了电话。

“廖恺吗？”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是我，您是哪位？”

“文思的妈妈。”

筑城的夜晚比镇上的热闹多了。

文思洗完澡后，站在主卧的阳台上看着筑城光怪陆离的夜景想到。45楼的高度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城区。

这一天以来，廖恺为她做的所有事情，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动是必然的，因为分别四年，廖恺仍旧记得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洗发水和沐浴露，喜欢吃什么。而这些，刘玮从来都记不住。

7

大学毕业后，文思回到了镇上。在父亲的帮助下，进入了事业单位工作。

刚刚踏入工作岗位的她，像个白痴一样，做什么错什么。一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里，几乎有6个小时在挨骂，哪怕有些错和她并没有关系。

当她身心俱疲准备走人的时候，刘玮出现了。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是刘玮还是会细心地教导文思工作上遇到的问题，以及如何在人际关系复杂的职场里立稳脚跟。久而久之，文思发现自己对刘玮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她开始越来越依赖刘玮。

在一群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热心同事的撮合下，两人走到了一起。但是文思却始终觉得她和刘玮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她一直以为问题来源于自己，是自己始终没有放下廖恺的原因，可当她决心要放下廖恺，全身心投入这段感情的时候，一件事让她明白了自己和刘玮之间隔着的到底是什么。

情人节的前一天早上。

还在熟睡的文思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谁啊？”她强压着起床气的怒火，接通了电话。

“是我，吵醒你了？”刘玮问道。

“哦，还好啦，”听到是刘玮，心中的起床气自然就消散了，“怎么了，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还早？都快中午了。”刘玮笑了起来，“今天的天气很好，出去走走吧。半小时以后，在你家楼下等你。”说罢，便挂了电话。

我还没同意呢！文思自言自语地说道。她拉开窗帘，阳光差点刺瞎了她的眼睛。天气确实不错，出去逛逛也行。于是开始洗漱起来。

她看见刘玮的时候，后者正靠着一辆车抽烟。文思看了一下车牌，省城牌照。

“嘿！”文思蹦到刘玮面前叫道。

刘玮着实吓了一跳，爱怜的拍了拍文思的头，拉开车门把文思塞了进去。

“亲戚的车？”

刘玮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这省城的亲戚挺有钱的嘛，雷克萨斯。”

刘玮仍旧笑着，问道：“去河边，怎么样？”

距离小镇十公里不到的地方，有一条河。夏天的时候，这里是小镇居民重要的纳凉场所，而在这个季节里，没有人会来这里，于是刘玮直接把车停到了河边。车刚停好，文思就像脱缰野马一样的冲了出去，然后蹲在河边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刘玮看着文思的样子摇了摇头，点支烟跟了上去，在隔文思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块大石板坐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文思，后者像小孩儿一样，不断地朝着河面丢着鹅卵石，看着鹅卵石在水面上打出的连续水花“呵呵呵”地傻笑。然后文思竟然就这样玩了将近半小时，刘玮也看了她半小时。如果不是手机短信来了，他估计会一直看下去。

短信写到，什么时候来？

下午。刘玮回到。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朝文思喊道：“过来坐会吧，你不累啊。”

看着文思蹦蹦跳跳跑过来的样子，嘴角扬起了笑意，和文思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笑容都增加了好多。文思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思思啊，”刘玮又点起一根烟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呢？”

“为什么要改变呢？”文思靠着刘玮的肩膀回答道：“现在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工作不错，父母也健康，而且还有你陪着。”

“我们分手吧。”刘玮的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而文思听到的确是炸雷一般的声音。她看了一眼刘玮，在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以后，猛地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

文思站起来的瞬间，刘玮躲闪了一下，本以为文思会给他一巴掌或者大吵大闹，没想到文思只是问了这三个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说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受够了每天看别人脸色的生活，我也不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可是我家没权没势没钱，想靠自己来改变现在的生活简直是做梦。”他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文思继续说道：“有个女人跟我说，只要我去省城和她结婚，他就能让我去她爸爸的公司上班，然后替她爸管理公司。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所以......”

“所以你答应了？然后把和你一样没权没势没钱的喔一脚踹开了？”她想起了廖恺，和那天在穆府发生的事情，如此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廖恺没有说分手。

刘玮站起身，一把抱住文思，“不是这样的。思思，我爱你，可是这个机会对于我，对于我们都很重要。你放心，等我在省城立稳了脚跟，我就和她离婚，到那时我们再在一起。我真的很爱你，你要相信我。”

“所以，那辆车也是她给你的？”

“是。”刘玮轻声应道。

“放开我。”文思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刘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迟疑地松开了紧抱文思的手。

啪——

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刘玮的脸上。

文思终于哭了。

“刘玮，谢谢你还有点良知，把这些告诉了我。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自己爱着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祝你早日飞黄腾达。也祝你未来的妻子平安。”

文思辞掉工作的那天，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上的一切，发现脑海里全是刘玮。这条路和刘玮走过，那家店和刘玮去过。越想越恶心，越恶心越想逃离。

“思思，睡了吗？”廖恺的声音把文思拉回来现实，她连忙抹掉脸上的泪痕，应道：“还没，怎么了？”

“那我进来了。”说罢，便推开了房门，“把牛奶喝了，我记得你睡之前......”他看见站在阳台上，双眼通红的文思愣了一下，“怎么了，怎么哭了？”

走上前把文思拉回了卧室，扶到床上坐下，顺手把牛奶放到了床头柜上，满眼关切地看着文思，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看着廖恺关切的样子，刚刚压下去的悲伤又涌了上来，于是扑进廖恺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第一次哭是因为刘玮，不管这段感情多么地不堪回首，但毕竟用心经营过了，再回想起时，不免会难过；第二次哭是因为廖恺，因为他的关切，因为他们四年的分别，因为他们的重逢。

廖恺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文思肯定是为了那件事情而哭，毕竟那件事情才刚刚过去两周。但他不知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他静静地看着怀里的文思，任由着她宣泄，知道她安静下来。

“好了，不要难过了，为了那种人不值得。”他抬起文思的头，替她擦掉了眼泪，“我回来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嗯。”由于哭得太用力，身体不免还有些抽搐。

“对了，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说罢拿起文思的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没电了，你妈妈刚才给我电话了。”

文思的抽搐渐渐缓和了下来，“我妈妈怎么有你电话？”

“估计是娜娜告诉她的吧，因为刚才娜娜也打电话来了。”

“说什么？”

“你妈妈说，打你电话关机了，问我有没有去接你。我跟她说你到了，累了休息了，所以没来得及给她电话。”廖恺整理着文思的头发，继续说道：“你明早起来给阿姨回个电话，免得她担心。”

文思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娜娜呢？”

“不知道，她打过来时，我还在和阿姨通话。”廖恺站起身，“好了，快休息吧！”

准备离开文思的房间。

“你没跟我妈妈说我们住在一起吧？”

“说了，反正迟早得讲。”说罢便笑盈盈地走了。

文思看着床头的牛奶，温暖的感觉冲散了刚才的不快，分开这么多年，他仍旧记得自己的每一个生活习惯。她看着卧室的房门，轻声说：

再给我一点时间。

另一边，廖恺正打着电话。

“这么说，你刚才在和你丈母娘通电话咯？”周娜讪笑着说：“怎么样？丈母娘没有为难你吧？”

“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和蔼，倒是文思变了不少。”于是廖恺便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周娜，包括文思对他的抗拒和大战停车场阿姨的事情。

“哈哈，小姑娘长大了。至于她抗拒你这事情。你不要心急，她那性格你也知道，倔起来跟头驴似的，再给她点时间，她会明白的。还有，我过几天要回来，先别告诉她，给她个惊喜。”

“ok。”

就在周娜挂掉电话的同时，卫生间外面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他妈的洗个澡要洗多久？快点成吗？老子可是花了钱的！操！”

周娜对着镜子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又笑盈盈地几乎全裸地走出了卫生间。

这一夜，两座相隔1700多公里的城市。

文思睡得很踏实。

廖恺睡得很安稳。

周娜一夜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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