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十多年未来无影潭,几乎忘记了去路。今天再次穿梭在连成片的老民居中,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去往无影潭的路,景色永不会变,一如既往的破旧:斑驳的平房,低矮的仓库,煤房的铁门上用粉笔字画满了名字。我清楚,在无影潭休闲的人们,就生活在这里。
路上遇见两个小孩,一个握着长柄鱼网,一个卖力地提一只桶,桶中的水看上去黑压压的,上前细瞧才知道是从无影潭捞来的泥鳅占满了水中的空间。跟着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无影潭。无影潭向来是个热闹的地方,现在的时刻是下午四点,正是人满为患之时。门前有大妈在练舞,有大爷跳着一种极慢的体操,跳累了便去石桌前站一会儿,看另一群大爷把眼下这局牌打完。此时阳光正好,已没了午时的炎热,潭边的树荫正是个理想境地。还有的老人独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半空,路人总不免一阵心酸:在无影潭边观察游人的头顶,十有八九已经脱发或斑白;这些老人衣着都不讲究,有些过于古板或破旧,大约这些灰蒙蒙的衣服常年放在汽总大院的小平房中,只有每日午后才得以见见光。无影潭似乎也只有这样衰老或这种衣服的主人才会光顾,潭也一样,在无影山最破旧的居民区中躲了一辈子,籍籍无名。
就算无影潭这样无名,但它总没有孤独地死去。总有附近的孩子们,在未到学龄的那些日子中被老人领来度过下午。大点的孩子会带来鱼网,捞上泥鳅又放掉,仿佛总害怕有一天泥鳅会被捞完似的。小一点的幼童,便端一把没装子弹的玩具枪,向潭里游泳的大肚子胖男人乱开一通,砰砰砰,声音甚是好听,他们估计想学着管事人的样,把游泳的人赶走吧,因为许多岸边的牌子说明禁止游泳。
十多年前,奶奶常把我放在一辆轻便的婴儿车里,推到这儿来。那时无影潭还没扩建,水虽不请,却也亮着波光,十分耐看。我吵着要坐岸边的“摇啊摇”,三遍都不肯下来……那时的景象与现在也并无太多异同,只是视线高了的我,此时发现眼前的景象更明朗了:这无影潭,水不清也无明荷,嵌在最老旧的居民区中,看上去很老很无光,却永远都热闹,因为永远都会有人在下午一同看望它,一起满足无影山新村中特定的生活模式。它和潭边一棵斜着长的柳树很类似,始终哈着腰,一副谦恭的样子,但孩子与老人都很为此快乐,因为他们可以爬上树干或靠在树底,看着潭里一成不变的波光,仿佛跨越生命的两端,过着别人过不了的清醒生活。
哎,无影潭啊!十年过去了,的确潭如其名,不见时光的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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