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钰菁在等待回音的那一瞬间,百无聊赖地在网页上刷微博——在段社长和那个自媒体人联合出的一期专访中,段社长再三强调自己是怎么处理一个做了假新闻的员工。卫钰菁捏着饮料瓶子的手变得更加用力,她绷紧自己的身体,身体往前倾,脸颊贴近电脑屏幕,看着底下的评论。
一种是赞扬段社长和周容儿做得好的。
还有一种是在挖掘那个频繁制造假新闻的记者是谁。卫钰菁只觉得自己握着鼠标的手都变得冰凉了。她看见评论区里已经有些人开始人肉那个段社长口中的“渎职员工”。
第一个HR回消息了——这个HR似乎知道点东西,于是那个人隔着屏幕问卫钰菁:你在2012年之后的履历到底是什么?
“收集素材,采写新闻。”卫钰菁在键盘上快速地敲下这几个字。
但是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复过她了。
卫钰菁觉得这只是个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卫钰菁在招聘网上找到的十几个HR基本上都在问——2012年之后她到底做了些什么,甚至还有个别的人,直接开口问:“周容儿的假新闻,是不是你写出来的?我们公司不需要你这样没有职业操守的员工!”
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只要是有空的间隙,卫钰菁都会鬼使神差地打开那一条微博上的专访。渐渐有些博主挖出了段社长和周容儿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处处都提及到的“假新闻制造者”到底是谁。
网络时代,总该是纸包不住火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卫钰菁把那些提及到她的所有评论全部点了一遍“举报”。可惜举报的结果就像她给新的报社投的求职信一样,半点音信都没有。
卫钰菁躺在床上,饥饿得有些疼痛的感觉在牵扯着卫钰菁的胃。她想起身,却没有力气,只想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戳着掌心的肉的疼痛感却给了她惩罚自己的快感——惩罚之前那个天真的自己,竟然相信自己能够顺利地跳槽,回归到原来的生活水平。
2013年11月。
珠江新城。
周容儿和颜峰坐在出租房的沙发上,他们的大腿上都放着一台手提电脑。周容儿塞着耳机,打开了word文档写剧本。当音乐刚刚停下来的时候,他恰巧写完了剧本的最后一个字。周容儿摘下耳机,转头看着颜峰。
颜峰脸一热,似乎感觉到了写什么,转头看向了颜峰,伸手揽住了周容儿的肩膀。周容儿顺势靠在了颜峰的肩膀上,说:“阿峰我把剧本写好了。”
颜峰低下头,轻轻地在周容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之后,说:“给我看看?”
“别,”周容儿把打开的文档拉回到第一页,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说,“等我把剧本改好先。这个剧本我得认真改一下。要是顺利的话,我把这个剧本卖出去之后的钱就应该够我出国做手术了。”
“嗯,挺好的。”颜峰说,“那你还给那个剧团的人出剧本吗?”
“不了,”周容儿说,“我觉得我可能还是不适合出剧本。”周容儿说完了之后,从茶几上端起一杯水,慢慢地喝了一口之后,发现自己的手机震了一下。周容儿放下电脑,拿起手机看。
“诶!上次段社长做的专访出街了。”周容儿把手机递给颜峰看,“我大致看了看评论区,好多人都在问段社长提的那个写假新闻的记者到底是谁。”
“很明显啊,是卫钰菁。”颜峰合上了手提电脑,把身体往后靠了一下,伸了个懒腰,说道,“她也有今天。”
“要不是我,她还没有今天这个福分呢!”周容儿抿着嘴笑了笑,说道,“正常人是不会去关心那个写假新闻的人到底是谁,尤其还是娱乐版的。那些娱乐八卦有三分真都算我输,谁会在这些事情上较真呢?”
“你干什么了?”颜峰猛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往前倾,问。
“我买了些控评的水军,把舆论导向引到卫钰菁身上。我只要掐准这个时间点控一下评论,就肯定会有些上了头的人去深挖段社长说的那个人是谁。只要查一下以前粤星辰日报出的新闻,很明显就有两条互相打脸的,然后大家都会知道,写假新闻的就是卫钰菁。然后卫钰菁的名声就在同行里崩了。”
“所以……”颜峰微微地眯上了眼睛,脸上的微笑绽放得越来越灿烂——甚至于比那些人仰马翻的露齿笑还要热烈灿烂。
周容儿把头往颜峰的脸上凑过去,说:“她想跳槽也找不到下家,留在粤星辰又没机会给她写东西,她自己又没有影响力,在网上不会有人留意到她本人的……”
“周容儿!”颜峰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是谁啊?”周容儿轻轻地把嘴唇贴在了颜峰下巴那刚刚长出来的一点点胡茬上,然后挪动着自己的嘴唇,用那柔软的肉感受着颜峰下巴上的几根倒刺。颜峰深吸一口气,扬起头,开始略微用力地喘气。
周容儿仰起头,抓住了颜峰的手臂,叫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说道:“其实你觉得……我做这么多这些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颜峰抬起手臂,用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周容儿的头发,他轻柔地抓起了一把他的头发,让周容儿的长发在颜峰的指间滑过,“为了让卫钰菁闭上自己的嘴啊,不让他们乱说你的话。”
周容儿蜷缩着身体,软软地说道:“可是……他们说的大多数的关于我的负面新闻,都是……真的啊。”
“所以……”颜峰问道,“你想出柜吗?”
当颜峰说出那个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最难跨过的“鬼门关”的两个字之后,突然就清醒了过来,把自己的身体坐直了,继续说道:“容儿,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跟公众摊牌之后,你可能就一无所有了。”
周容儿抿着嘴没有说话。他知道,颜峰说得没有错——虽然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但是风气还没有完全的开放。当一个“稳定运行”的社会中出现了一个刺眼的“异类”时,社会规则总有一百万种方法削去他的棱角——甚至是他存在的资格。他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只要网站和出版社都以某种“正义”的理由禁止他出版作品,那么就相当于是被命运捏住了自己的喉舌,再无歌唱和喘息的可能。周容儿快速地摇头,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之前我要维护自己的舆论,是因为要有一个符合‘公德’的心来赚钱,让自己有资本成为自己。是卫钰菁想方设法破坏我积累自己的资本。要不是香港的那一次演出被人搞出了意外,我当时就已经可以出去做手术了。”
手术……
颜峰点了点头,再一次把周容儿揽入自己的怀中,他的手指在周容儿的手臂上来回地捏着,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周容儿的身上。他快要变成另一个模样了——隆起的胸部、细腻的皮肤,摘除掉某些器官……
总有一样东西,是从来没有变过的——周容儿的那一双眼睛,无论是十四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始终还像是一张带笑的脸,像是一具温润的身体——然后那身体展开了双臂,揽住了颜峰的腰。
眼睛的模样从不变,那么颜峰能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的那颗心始终没有变过——冰冷的手术刀和雌性激素药罐子,此时像是热情似火的一种雕塑刀,一点点地削去这灵魂表面错误的枷锁,能够绽放出最美的姿态。颜峰的意识是被那一张从天而降的、印有健美男性身体的传单给唤醒的,但是此刻的他想到了周容儿变成了真正的女人之后的样子——眼眶甚至有些湿润。透过那衣服全新的身体,颜峰感觉,自己的心离那一颗肆意飞扬的心灵更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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