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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滹沱河

我的滹沱河

作者: 欢言2019 | 来源:发表于2017-08-13 21:45 被阅读0次
    我的滹沱河

            我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说她是我的。

            你不必抢,她只是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她的浓墨重彩的岁月,你多半已经忘记。而我,是黄沙裸露的河床里倔强摇曳着的一株芦苇。我的蕴育、出生以及成长都紧紧和她连在一起。她的水波,她的浪花,她的潺潺的清音,是刻在我的身体里的。

          滹沱河,境内十二公里,堤长十六公里。我不贪心,我说的只是这一段,某地某市境内的一段。她位于市域西北端,如玉带一般环绕着片片农田、座座村庄、以及一个小小的城市。

          长堤最美是在西头起始处。先是向东笔直的一段,后又向东北方向斜伸过去,蜿蜒看不到尽头。这一段连同一大片河床,地势较高,大水小水都不曾淹没过。所以,河堤上的白杨能顺利地长到合抱粗。秋末冬初,一树一树蝴蝶一样的叶儿,慢慢地变黄了,风干了,哗啦哗啦地响着,忽忽悠悠地落下来,在地上聚集成厚厚的一层,长长的一路,画儿一样美。那一大片突起的河床就更是繁茂葱茏了,一小片杏林,一大片枣林,七八棵槐树,十来丛紫荆条,变幻着应季的景致掩映着一座小小的墓冢。

            长堤不远有村庄,四十年以前,村庄最北边是一所小学校。紧围着学校的,是几十亩的果园。春有姹紫嫣红的花儿,夏有郁郁葱葱的叶儿,秋有香气四溢的果儿,冬有安逸闲雅的气息,怀抱着一排青砖房。出学校大门往右是村口,有一条能容四五十个孩子并排跑的黄土路,两边是果园,园子有围墙,是用树枝密密地插起来的,有柳枝儿、槐枝儿、枣枝儿……。会有插活了的,长出叶子和花来,再加上一些野生的藤萝自在的攀援,其生动与活泼不是身临其境不能想像十之一二。路边另有高大粗壮的家槐,遮天蔽日地长着,给三四百米长的路搭了一个凉蓬。孩子们常常在这里赛跑,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常常含着笑意,倚着或皲青或深褐的树干,作忙碌工作之中短暂的休息。

            同样是四十年以前,河边来了一个南方籍的年轻人,一个来自北京的学水利的大学生。他背着水准仪照河堤,看河滩,上上下下地走。后来,在乡亲们热情的招呼声里走进村子,照大街,看房基……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他把三脚架支起来,转一圈把每一个脚踩实。然后,慢慢地、细细地调平上面那颗水珠儿。这时候,有好奇的大人孩子已经围了一圈儿。

            “照相了,站好了”他一本正经地喊,真有实心眼儿的孩子挺直身子站好,微微笑着。也有调皮的,继续住前凑。

          “远一点,碰到了可不得了!”他的声音很权威,让人们都觉得这件事是非同小可的。

            不忙的时候,他会把孩子们一个一个抱起来看机器上的望远镜,孩子们看够了,实在忍不住的大人们也来看。

          “看那!那棵树上的叶子在眼前来了。”

            “不好了!臭小,你娘出来找你了。”

            于是,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就止不住了。

            他背着水准仪走遍了小村子每一个角落,小村子里人人都认识了这个“南蛮子大学生”。

            三十年以前,夏夜,河畔的小村庄处处都浸透着安逸详和的气息,家家户户都会在屋顶乘凉。

          屋后的枣树,有一根枝条被累累的青枣压弯了,就躺在房顶上长,占居了五分之一的面积。剩下的地方,铺了薄毯,一家五口人坐在上面。讲完了吴刚,讲嫦娥,讲完了牛郎,讲织女……然后,开始玩“想一个人”的游戏。父亲说:“你们信不信,你们随便想一个人,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能猜出是谁。”

          “不相信。”姊妹三个一齐说,她们当然不相信,哪里有那么神的事情。

          “好吧!你们现在开始想。”父亲充满自信,“好了吗?我要问了。这个人是不是咱们家的呀?”

          “是!”又是一齐回答。

            “刚刚这个人是不是给咱们包了饺子呀?”

            “是!”还是一齐回答。

            “好了,不用问第三个问题了,早就知道你们想的是妈妈。”

            “哈哈哈哈。”一齐笑起来,包括一旁在学校讲了一天的课,回到家又忙了一大家子的晚饭,此刻正闭目养神的母亲。

            “该你想了。”她们缠着父亲。

            “好吧!”父亲也微微闭起眼睛,看得出他想的好远好远……

            “是奶奶!”孩子们没有问就开始喊。

            “不,是一个山坡。上面有一间茅屋,一片竹林,一洼水塘……你们的爷爷奶奶,在我跟你们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的四川口音突然浓了很多。

    我的滹沱河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总是会有让人措不及防的灾难和打击。比如,那座太早竖立起来的墓冢。

            二十年以前,十六公里大堤全面整修,日上工达四万人。他,那个意气风发的南方大学生,那个慈祥和蔼的父亲,已经是单位的技术骨干,全面负责工程的设计与施工。两个月时间,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身体出了毛病,他已经吃不下固体食物,只靠稀面条充饥,还是每天骑着半旧的自行车去工地。自行车前梁上有一个硕大的帆布包,里面横七竖八地插着他的“长枪短炮”——测量仪器、图纸和一瓶水。每天在长堤上走几个来回,不清楚,只知道中途必须停下来歇气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至到工程结束,医院的诊断书赫然写着:“肝癌晚期。”

            那座墓冢,埋葬了一个遥远的异乡人。他,永远留在了相伴一生的长堤上,安然,静默,如河道里不再奔流的水和无声无息的沙。

            河堤弯弯往前走,转眼又是二十年。护坡上又种起一茬白杨树。手指粗的树杆,已有两三片刚刚长出来的叶子。姊妹三人又一次相约来到墓冢前,燃了纸线,看着青烟缭绕,升起又落下,再简单不过的祭拜很快就结束了。天气极好,没有一点风,太阳静静地照着,不冷也不热。弟弟妹妹在讨论要不要挖一些白花草回去包饺子。姐姐不说话,只静静地在心里念叨:“父亲、母亲,我们一切都好,滹沱一切都好。”

          我是黄沙裸露的河床里倔强摇曳着的一株芦苇,我会在某个深秋有太阳照耀的午后,轻扬发穗,为我的滹沱谱一曲自己的歌。

            我的歌里不会只有回忆。我知道,我的滹沱虽然已经悄隐于地下,但她依旧无私地滋养着这片土地,用另外一种更加深情的方式。

            我已经看见长堤怀抱里,那无边无际的麦田、树林、果园萌发着无限的生机,那星罗棋布的村庄、工厂、城镇蕴藏着呼之欲出的新鲜故事。

            我还看见了,那不远的上游,已经,清波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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