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痞帅的古惑仔骑着笨重的机车在荧屏上活跃,大街小巷到处播放着beyond和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十来岁的少年,不再沉迷于幼稚的爬树荡秋千,而是出入溜冰场,企图被摇滚的霓虹簇拥成全场最闪亮的焦点。
因为在大城市长大,春花家的贾兵兵打小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习得一身武艺,还拥有一双时髦的旱冰鞋。当他周末换上鞋子在粮店宽敞的空地疾驰而过,竹平平总是拉着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悠闲地晃悠到粮仓门口,找个矮墙坐上去侃大山。
“我看幸福巷兵兵最帅!”竹平平趴到我耳边说。
“切,俺妈说他妈妈不是正经人,不让咱和他玩。”我嗤之以鼻。
“他妈妈是啥人跟他有啥关系?”比我大两岁的竹平平犯了花痴,开口维护他。
“得,你自己慢慢欣赏,这里有股怪味,我要去老学校找张瑶玩了……”我个子矮,双肘支撑着身体,勉强从墙上蹦下来,话说粮店的粮仓里,总是飘出来阵阵刺鼻的味道,闻起来特别像雨季发霉的坏花生,令人作呕。
老学校就在幸福巷前街,之前是村里办的中学,不甚宽敞的院子里,仅有三间土坯房,有一定年头。后来镇上盖了三层新楼拨给学校,这才荒废至今,窗户、屋门都是没有的,所谓的黑板也仅仅只残留三五块黑木片,墙上依稀可见“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严肃活泼团结紧张”的红底标语。教室里桌子也是土块砌成的,玩累了可以躺上边歇一歇。我们一行人常兜着自家种的花生、红薯,翻过一人高的院墙,在学校里随便扒个坑,捡来木柴升起一堆小火,待火苗燃烧殆尽,埋进去各种吃食。因为缺乏经验和耐心,烤糊过花生,还把外表软、内心硬邦邦的红薯囫囵吞进肚里,想起来真是好笑。
附近的村民看老学校没啥利用价值,常打发小孩去这里解手,省得清理自家茅坑,久而久之,人们不约而同把三间教室进行了分类——男厕所、女厕所、垃圾堆。谁能想象到曾经神圣的地方,竟沦落成无人问津的垃圾场,真是罪过!
贾兵兵的罪过,即将在这里上演。
炎夏的日头,恋上了蓝天里穿梭的白云,久久不舍得离去,老学校里倾斜着一片红光,和袅袅升起的无名篝火相映成辉。我到的时候,张瑶他们已经吃饱喝足玩起了“教学”游戏,当学生多没意思啊!大家互不想让,争抢起“老师”的位置:“上次你多演了两盘,这次该我了!”“搞什么,我一次也没演过!”“不对,轮到我了!”争吵一声盖过一声,“好了好了,不玩了!”佳佳挤出来,撂下这句话扬长而去,其他的人呆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妥。
我叫走张瑶,我们俩循着佳佳的背影,往外头追赶,追到她家时,她妈妈刚从水井里系出来一个冰凉的沙瓤大西瓜,“快来,母给恁切西瓜!”她热情地拉住我们,清爽在口腔蔓延,凉冽伴着清甜如涓涓细流穿肠过肚。我没忍住,多吃了几块,等佳佳打开VCD放映热播动画片时,肠胃里咕咕作响,任凭我揉了又揉,那疼痛依旧,没办法,只能撕两张废本纸,去老学校救个急。
暮色西沉,黯淡星月已闪现在苍穹,刚翻过来土墙,影影绰绰间,我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半跪在教室桌子上,“谁啊!”我那时候胆大,顾不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朝屋里询问。那个人影慌忙跳下来,从后窗逃走了。晦暗的光线穿过门洞,直照在土桌子上,竹平平居然躺在上边睡着了,我使劲摇晃她的手臂,总算是把她叫醒了,她一脸懵懂地看着我:“我怎么在这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直指向她撩起的上衣,问她没事吧……
“不知道……”
对,我们俩的确什么都不懂,成年以前,我始终不明白她遭受了什么,但彼此心照不宣,把这个秘密压在了心底……
桌子下边,一双溜冰鞋赫然倒在地上,因此,不用问,我立即锁定了“嫌疑人”——贾兵兵。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和这个大城市的男孩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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