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二十岁。
今年,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七十五还是七十六了,好在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了,包括我自己。
我不大喜欢晒太阳,或者说,我仍然不喜欢太阳,我喜欢多云的晴天,喜欢没有蓝色的天空,可惜我不再是特立独行的二十岁的少女,而是一个奇怪的老太太。
“今日多云转小雨。”这是我的手机的电子天气预报。我很讨厌被惊扰的安宁,这咋咋呼呼的存在感,可惜我的眼睛已经不大看得清那块小小屏幕了,离得远远的也全是模模糊糊的重影。不过,对于雨的预报对我来说早已不再重要,我的膝盖早已到足够懂事的年龄,它会告诉我。雨来了。我老了。
我知道我老了,人类的衰老就好像不曾停歇的撞钟,我恨死那个不知疲倦的撞钟人了,轰隆轰隆,破坏了铜钟,也破坏了我,我和铜钟不知道哪一个更惨一些。
我已经记不得二十岁的那张脸了,也记不得三十岁的脸,四十岁的脸,记不得昨天的脸,也记不得上一秒的脸。不过,那不重要,我走在街上,迎面走来的每一个老太太都是我的镜子。我常常看从前的相片,一张又一张,一摞又一摞,它们于我都是一罐罐装满糖果的玻璃瓶,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掀开上面的盖子了,因此我只能看着那些糖果,只能看着。不知道缤纷的糖纸下的味道是否在回忆中走样。
回忆我的二十岁,被美好包裹的忧郁年代。我为事事烦忧,我为每一个选择如履薄冰,不论我怎么发愁,多少心事重重,那段时光仍被一个又一个日上三竿填满,我忧虑的不值得一提,我的忧虑也不值一提。我对未来总是抱着一种过分乐观,又被这种清醒的乐观拖累,陷入循环的自我拖累之中。那时的我总是汲汲于获得什么,这是少年人的通病,哪怕是懒散也是忙碌地懒散,哪怕是荒废也是饱满地荒废。
我回想过去的日子,总觉得好像在旁观另一个人的生活,我看着她做出一个个选择,这一个个选择流入到现今的我都血液当中,是这具日益腐败的躯体唯一的养料。我想我是爱她的,但我不太确定她是否爱我,好在她早已被时间一寸寸抹杀,即便不喜也不会叫我得知。
我为我还活着而庆幸。
我为我才二十而庆幸。
谨以我虚假的七老八十,纪念我真实的二十岁。
ps:虎头蛇尾地写完了这篇文章,甚是可惜某些自觉精妙的语言在黑夜中诞生却被散漫地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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