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海下雨，入冬了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凄冷无比，下班回来躺在床上看着张艺谋的新片《影》.
曾经支教的山区学生俄里伍给我打电话来，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她聊着天。
起初我还没怎么在意，俄里伍和旁边的俄学里在说话小女生之间彝语叽叽喳喳。我经常给她寄衣服和书到美姑大桥，她妈妈或者村里的车子有过去的会去邮局取，和她说话的小姑娘俄学里长得很漂亮，校花级别的，我还记得我刚去的时候她翻出在一本书里夹着的另一个年轻女老师的照片跟我说，这个是上学期来这里支教的X老师，她家在台湾，我好想她。后来俄学里还和我说过：我知道你们这些老师只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会走了，不会想起我们也不会回来。我记得我说我会回来看你们。
俄学里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特别喜欢笑，那年学期末我用笔记本电脑放跳舞《马薇》，给他们排练。后来他们凭着这首舞蹈去县城跳、去市里跳，去年看校长朋友圈还带他们去北京跳...
俄学里的家在学校对面悬崖村旁边的另一个悬崖村。地势很险恶，回一趟家的路很多地方没有天梯只能把身体系在一根绳子上，蜿蜒而上。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去家访下山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个电冰箱上山，山路艰难。还有背着孩子赶集回来的妇女，背着菜筐的老奶奶，还有飞檐走壁的娃娃们。
我们聊她们刚刚下晚自习，学校里新安了电视机，每个教室都有电视机偶尔还能看看。这个学校现在越来越好了。
在那里支教的半年是历史性的半年，短短的4个月这里变得举世瞩目，连我远在塞尔维亚的小学同学都在他国的报纸上看到了中国的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那年央视记者来了，后来习大大来过，彭麻麻来过。无数的车子新闻记者都来过，带过来一批批物资。我们从刚来的每天吃土豆饿的有一顿没一顿到后来的学校被外来媒体围的水泄不通，我为了躲避记者的采访都不想回学校。
学校的规模扩大了，悬崖村的木头天梯变成了钢筋梯，学生们不用为了校服钱从家里一块钱一块钱的数着交到学校，校长在年底去北京领了奖，而我因为刚来这里曝光学校伙食，这里自然环境和教学环境的艰苦后，引起校方恐慌，以至于学期结束被校方要求下学年不要来这里了。
电话里还在聊着，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不一会儿俄里伍说：涂老师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啊。我想会是什么呢，我在那的时候他们四年级现在六年级了。青春期的懵懂期？最近孩子有手机了加了我的微信经常看她用美图软件拍照发朋友圈，小青春的靓丽。
她说：俄学里这个月就要结婚了。我顿时蒙了把电视暂停了。她多大啊，俄里伍说:她18岁了。我：那她想结婚吗？俄里伍：她跟我说她不想结婚还哭了，但是她妈妈和家人非要让她嫁给那个人。她都不认识。
不知道该说什么。俄里伍接着说，其实我两年前就结婚了，我今年16岁，我14岁的时候已经结婚了，一个孩子口中结婚这两个字说得如此随意，让我始料未及。
俄里伍说：我们这里结婚就跟卖人一样，就跟家里的鸡鸭猪狗牛一样，穿上彝族服装，拉到人家家里去吃一顿饭，收了钱。就算结婚了。我没有卖很多钱才12W。
我想起在美姑大桥看人家卖牛，一头牛能卖1W多。哪家要娶媳妇了就把家里所有的牛都卖了，然后一个家族的人凑钱为了娶媳妇。那里是家族观念很盛行的，一个家族一个姓氏的很团结。
俄里伍：涂老师，我就是被我妈妈嫁到那里去的，我才14岁，以后每次我和我妈吵架，她说我这样的没人要。我说反正你都把我卖了，我妈就又安慰我。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14岁的弟弟也有媳妇了，只花了6000多块钱，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定了娃娃亲。我卖了12W，因为是我妈妈舅舅那边的人。
我：那你们结婚了住在一起吗?
俄里伍：没有啊，哎哟，（她很害羞的样子）要到18岁以后住一起吧，我们就几年前结婚的时候见过一次，我穿了彝族的衣服到他家去吃了一次饭看到过，以后都没见过。
在学校的时候偶尔听学生们开玩笑XXX有老婆了什么的，每次都觉得是玩笑话，纯真无邪的孩子们也一副害羞和羞愧的样子，我还责骂调皮的孩子不应该开玩笑。
俄里伍：涂老师我读完这个学期就不读了。我：不读书去做什么，生孩子养孩子？
俄里伍：哎呀我也不知道，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我想25岁才要孩子。我妈妈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我要回家帮她做农活，不能在县城的中学住校没人照顾她。俄里伍：涂老师，我不想做一个女的，我想做一个男的。
俄里伍的汉语水平现在很好了。我刚去的时候她还总是语言顺序有问题，跟我时不时的冒出很多彝语。
以前她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我都会好好教育她要好好读书，这次我突然没话了，16岁读6年级，已经结婚了。
俄里伍：涂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啊，你这个大骗子每次都说来都不来。你不是说攒够了车费就来看我们吗?
我：我哪有每次都说啊。俄里伍：涂老师，从这里到上海要多少钱呢。我：要去成都的话来上海火车几百块吧。俄里伍：那么贵啊。
其实贵的真不是车票。让我感到无力的是我无法改变什么，曾经以为改变了，但是真的改变了吗？
想起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文化差异这种事真的不该一言以妄言评判是非，谁也不能站在道德和社会制高点来评判别人，想来世俗文化也不见得就是极好的。
物质极大充裕和物质极度匮乏之下的人有何不同？山中岁月和城市生活哪个更令人向往？衡量有意义的标准是成功还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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