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代好友W所在的公司上市了,此等大事可喜可贺啊。在我大力称赞下,她一时口快,吐露了自己的身家,资产过千万,年薪三十万。哇塞,我的眼里顿时闪现出无数心形小泡泡,赶紧把我喜欢的包包链接发给她。遭她无情鄙视。
作为最佳损友,多年来我一直衷心祝福她,祈祷她所在公司早日上市,让她成为富婆,给我买查诺、LV档次的包包,提升我可怜而贫瘠的挎包档次。还好,苍天有眼,竟然在我过完第三个本命年的时候就实现了。
我和W相识于大学开学第一天,两个南北地理差距两千公里的女孩子,在四大火炉之一的C城相遇了。认识的时候,我绝对处于人生最不光彩的时刻之一(之后有很多,可能那是我们相遇的时刻,所以记得很清晰)。那是入学体检抽血的时候。在图书馆一楼大厅,所有新生排队一起。我害怕抽血,中考高考抽血是由父亲陪着去的,每次都戴着眼罩,父亲挡着针孔。其实也不是有多疼现在看来,估计是晕血症,可是那时候没这个名词,大家都说我娇气。我很弱弱的表示委屈,但被无视很多年。绑带绑上之后,医生让我攥拳,我害怕的抖起来,拼命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哭,千万不能哭。可能是发现了我的狼狈,一个和我个子差不多高、长相清丽的姑娘很霸气的一手捂着我的眼,一手揽过我,用身体挡住我被抽血的胳膊。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语言讲,真是MAN力炸天。事实上,C城的人,绝大多数都很MAN。尤其是女孩子。
我们所在的大学是学校的分校,由于历史原因,我们被留在了江北这个贫瘠的苦寒之地,周围就是农村,虽然不远处就是长江。这样的学校和我梦想中的大学实在相去甚远,怎么对得起我三年的寒窗苦读啊!开学典礼上,校长侃侃而谈,我则忍不住泪水涟涟,想到四年要在这个地方,一股苦涩之情袭击了我。开始W还劝我冷静点,见我不听劝,她脾气就上来了,用当地方言飙狠话,让我争气点,别丢人现眼。好吧,我承认偷偷躲在她背后哭的举动已经惹来很多人对我们的侧目了。我得承认,没有她的陪伴,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度过第一学期的,因为远离父母的想念之情,对学校失望之极的悲痛心情,以及初到一个地方不能融入的尴尬等各种情感都在煎熬着我。
和很多C城女孩一样,W爱漂亮,爱打扮,可是偏偏家里不给力。我们两个家庭很相似,都是姐弟三个,只父亲一个人上班,母亲没有工作,只是偶尔做短工补贴家用。我是出门的时候,家里按照一个月多少的标准给了一学期的钱。十几年前的C城,物价还没有那么高,我的钱用来吃饭还是够的,如果在用钱的时候省一点,还能够买上一两件漂亮衣服。她的钱就是万万不够的,她家每周给50块生活费,导致她每周五晚上就必须跑回家,去拿下一周生活费。偏偏她又那么虚荣爱打扮,为了省钱,我们俩个一起吃饭,一顿饭吃两个菜,两大份米饭。她把省下来的钱买衣服鞋子化妆品,我的都是攒起来,等到期末回家的时候给家里人买礼物。一南一北两个人,在吃饭问题上,极度合拍,没有存在辣的不吃,清淡的吃不了这样的问题,这也或许是我们友谊进展神速的原因之一吧。两个穷人家出来的吃货(仅限指能吃,吃的多),注定绝大多数时间是围着食堂和街边小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依旧很快乐。走很远的路,去发现各种小吃店,改善伙食。她是本地人,完全没有语言障碍。我只负责管好点菜环节,别花超了钱。
第一学期快到期末的时候,我不幸得了隔膜炎。这个病的症状就是呼吸都觉得后背、肩胛骨痛,尤其是在吃了红油火锅之后。开始并没有太在意,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三周,终于在一顿麻辣火锅之后彻底爆发。那次,是她的朋友有意追求她,就喊了她和我一起吃饭,她对对方也有意,我欣然应允,充当女方考核人的角色。那餐饭很愉快,可是回去的路上,我痛到不能直立行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第二天我去医院,她作为本地佬当然陪同,从本区医院到第三军医院,一路折腾过来才确诊隔膜炎。就是肺部和脏器间的那层膜发了炎,主要是由感冒没有彻底治愈拖拉造成的。
已经快要期末考试了,回家的火车票都已经买好。我坚持吃药止痛,回家治疗。消炎药吃了一周,病情并没有得到缓解,我心理十分焦虑。在又一次夜半痛醒之后,我忍不住了,只好再去医院。我首先想到的是喊W陪同,我对当地方言完全不懂,没有她我和医生根本交流不了。尽管下午有考试,可是一大早我还是冲到了她宿舍。她当时正在复习考试内容,但是我已经凌乱,管不了这么多,一个劲表达我很难受。她狠狠地扔掉手里的书(下学期没这门课了),狠狠地用方言说了句:格老子,走,去(发二声)看病!此刻,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脑海里还能清晰的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我只恨自己语言功力不够深,没办法描绘出她当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事实上,这个科目她确实当掉了。她没告诉我,还是我看了补考名单才知道的。我很抱歉,但是心里又热乎乎的。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
W一直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这样对她也许是幸运的。不必太过纠结于一切,一切都能放弃从头开始。我想这就是天生的性格成熟。W遇到烦恼会找我倾诉,也喜欢和我分享心事,我充当她的知心大姐和长辈(她母亲去世早)。但是我却极少和她分享我的心事,因为她面对我的愁肠百结,通常是把她的零食拿给我吃,把她的新鞋子让我先穿,像小孩子一样,把自己在乎的分享给我,除此外,再无其他。比如我为买不到回家的票焦虑,她和男友来喊我去看电影,我简直怒不可遏,还得和她解释。她快快乐乐的恋爱,我暗恋别人未果,辗转难眠,她从来看不到。也不晓得是心太大,还是眼睛太小。去年我所在城市发生重大爆炸事故,当时我带孩子在外地,看了新闻才知道。回来后,打开手机,收到无数慰问信息,没有她。我就知道不会有她,我主动告知平安,她才恍然,哦,你们那边爆炸了啊。
毕业后,她去了男友所在的城市,我回到家乡小镇。此后我们天涯各处,再无相见。但至少在我看来,感觉仍在。她去日本公干,发朋友圈后,我立刻微信她:我要吃白色恋人,我要薯条三兄弟,我要神仙水……多日也不见她回复。可是,数天后,就会收到她的快递。她去美国,她去泰国,她去任何地方,只要我提,只要她有。
有友如此,一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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