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秦文君,女,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少年儿童出版杜《中国儿童文学》主编。著有长篇小说《男生贾里全传》等,四十余次在国内及海外获各种儿童文学奖;《家有小丑》等作品在海外出版,作品多次被译介到国外,《女生贾梅》等十余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片播映。
我父母都是个文学爱好者,我读小学时,开始喜欢看书。记得有一回写作文,老师要求写出一个人的理想。当时我有十七八个理想,所以想不出该写哪一个。父亲说,当文学家吧。现在想来,父亲不过是随口道出一个美好的愿望,可当我写了这篇作文后怎么也忘不了,仿佛是庄重地许下了诺言;其实,我当时总觉得发表过一篇文章就是文学家了,所以不觉得这是奢望。
那时我四年级。交了作文不久,我就开始尝试做文学家了。我根据一个听来的故事改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甲出门拾到了钱包,他费尽周折找到了失主乙;而寻找过程中,甲的钢笔从口袋里漏出来让乙捡到,乙也正四处奔波找失主,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严格地说,这是一篇很落套的作文,属于一种巧合+好人好事的模式。我把这篇作文投到一个故事丛刊,后来一连数月,我都省下早点钱去买这杂志,一页页地找自己的作文。又过了些日子,作文退回来了,我倒不怎么悲伤,因为这事终于有了结局。比老是悬着要好。特别让我受宠若惊的是编辑部还夹了封退稿信,虽是油印的,但措词很客气,把人抬得很高。况且开头写着我的名字,信末还敲着图章。当时我是个平时收不到信的小学生,所以,反而感悟到其间特有的乐趣。
后来进了中学,我倍受语文老师赏识,作文经常被贴在墙报上展示,大都是些议论文。老师评点说,写得严谨、深切、有气势,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为之陶醉,觉得自己已经成功,被班内外的同学承认了。我把这些作文收集好,画了五颜六色的封面,再用棉线装订咸册,珍藏了许多年。
中学毕业时,正逢“上山下乡”,我被分配在黑龙江大兴安岭,一个遥遥数千里外的冰雪世界。当时我才十七岁,从未坐过轮船、火车,甚至连上海市区的路都十分陌生。我就是手捧那本自编的作文集上路的,当时似乎不怎么胆战心惊,因为我觉得自己有写作天才,而有本事的人走遍天下都不怕。
然而,我面临的是一个纷繁的世界。很快,我就意识到我过于自信了。严酷的气候,力不从心的重体力活以及纷纷变得消沉的同伴,这一切都使我措手不及。一天劳累下来,再翻翻作文册就觉得那些作文那般不合时宜,充满学生腔,于是就想写些新的能激励自己的东西。自小就许下的诺言使我害怕碌碌无为,害怕环境把自己消磨得一无所有。
每晚每晚,在破旧的帐篷内我写下自己的感受。那时,我们三十多个知青合住一个帐篷,一到晚上,大家打扑克,说笑话,要不就是哭哭啼啼地想家,我就在一片闹哄哄中写着,没有桌椅,就用一块搓衣板垫在膝盖上写。
当时写的都是口号式的东西,诸如,永远不向生活低头,勇敢地飞翔之类。每每写到此,我就寻到一种庄严的心境,觉得还有盼头。我在那儿做了三年力工,后来去林区小学任教。我的学生是真正的大山里的孩子,纯朴、善良,但不太懂得礼貌和清洁。五年中,我同他们朝夕相处,成为一个疼惜他们,爱他们的大姐姐,以后,我实际上常常用这种身份在为儿童写作。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年任教时,期末发成绩单的那天,有个孩子忧心忡仲的表情让我难过。他几门成绩不及格,偏偏又有个极严厉的父亲。我决定进行家访,阻止他的父亲体罚孩子。黄昏时,下起鹅毛大雪,我顶风冒雪去家届住宅区,我特意穿最厚的衣物,因为当时我又瘦又小,想使自己在家长面前显得强壮有力些,又因为家属区到处是威风凛凛的大狗,看见生人就咬,我情愿它们咬坏些棉絮的。我更难忘,从此那个学生有了心里话就对我说,我们的心息息相通了。
当时,林区的生活十分贫困,物质贫乏,许多人家过年才买只瘦鸡杀了吃,许多孩子营养不良。特别是那些所谓出身不好的孩子,不仅家境更贫寒,还受到各种歧视。后来,我离开北方回城了,但总忘不了那些人和事,于是就有了满妹子、顺儿、马驹子这些孩子和他们的故事。为了增加情趣和生活气息,我还补充了我山东老家的一些习俗,一些儿歌,一些“文革”中的怪现象等等,使社会背景更开阔些,生活实感也更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从不间断地记下自己对世界对人的发现。有人说我记笔记的神态酒像个小学生,我想,大概直到1981年,我才发表了第一篇处女作《甜甜的枣儿》,才一千字。而它的基础是十年的努力,五十万字左右的练笔。
我没有找到捷径,但我总想,假如没有这条弯弯曲曲的崎岖路,我不可能在后来的岁月里一鼓作气写出几百万字的作品。
在那段困苦的岁月中,考验了自己对文学的爱和真诚。
《作文大王》编辑部编,走向成功第一步:77位作家对你说,文汇出版社,2002年06月第1版,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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