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月圆，雾浓。圆月在浓雾中，月色冷清寂寥。
有个黑衣人好像幽灵般忽然间就在浓雾里出现了。他熟稔地走向山间的密林深处，在布满苔藓的青石间摸索着，地上有丛不起眼的褐色菌菇，只有摸上去才知道它原来是木制的。他往下一按，眼前的山石缓缓移开，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通道。
他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走向洞口，突然心生异样，转过身，王老头从竹林中走出，淡淡地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竹林中一下子冒出许多人，唐大娘们点着火把围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燕十三苦笑了下，恭敬地向老头一拜，“王将军！”
老头依然是庄稼汉的打扮，可此刻的他已完全不同，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眼精光暴涨，腰佩宝剑负手而站，俨然是一代高手的风范。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既然能找到出去的机关，想必也能找到一旁的藏宝图，你为什么不把它一起带走？”
燕十三道：“因为我还有良心。”
王将军凝视了他很久，突然他剑光一闪，闪电般地向燕十三刺了过去。这一剑刺来，竟来得完全无影无踪，谁也看不出他这一剑是如何出手，是从哪里刺过来的。
燕十三居然没有闪避，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这快如闪电、势若雷霆的一剑，眼看到了他咽喉前，忽然偏了半寸，脱手而出，深深刺入了山石中，剑身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这本是很令人骄傲的一剑，力量和速度高度和谐统一，几乎堪称完美。可王将军眼底却露出了无尽的悲哀，本来精力矍铄的他顿时苍老了几分，他问：“你为什么不躲？”
燕十三神色不变，连眼都未眨，“你没打算杀我。”
“你怎么知道？”
“你没有杀气。”
王将军从山石上拔出了自己的剑，轻轻抚摸着它，“三十年了，我几乎忘了拔剑的滋味。”他凄然一笑，“三十年前，我刺出去的这一剑，还能从容地收回来。现在……”
他又抬起头，眼神执著而狂热，“小燕，我知道你已能御剑气杀人。我不管你来有什么目的，现在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他手一挥，又拿出一张藏宝图。
燕十三当然认得这张图，这本来是他来的目的之一。这是波斯王室埋藏在中土的宝藏分布图。波斯的王室多年来的王族权势的转移，有不少人将财富载运到中原来，藏匿在某一个神秘的地方！这些财富自然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这张才是波斯王朝真正的藏宝图，你尽可以去取。只要你替我们杀了那个狗皇帝，为我们族人报仇！”王将军眼中露出了深切的恨。仇恨像一株毒草，这些年来在他心中日益滋长，吞噬了他余生所有的快乐和幸福。
燕十三沉默着。
“你还可以把她一起带走。”王将军指了指春花。
月色朦胧。她娴静地伫立在竹林中，脸上泛着美丽的红晕，含情脉脉地微笑着，让满天星光都失却了颜色。
可燕十三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高举的火把拉出一条长长的孤独的身影。
春花的笑容一点点地淡了下去，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为什么？”王将军痛苦的声音传来，“为什么拒绝我，你甚至都不愿意骗我。”
他突然艰涩地一笑，“其实你答应了我，到了外面的世界，你有没有杀人，我也未必知道。毕竟我已经七十多岁了，或许等不到那一天，所以你可不可以……”他再次目光灼热，满怀期待地看向燕十三。
燕十三伸出手，这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温和地说道，“这双手，曾经沾满了鲜血。有仇人的血，有不相识的人血。但我可以保证，死在我剑下的每一个人，都该死。”他抬起头，平静地直视王将军，“我的剑术，也足以支撑我过上一掷千金，寻欢作乐的日子。可我还是不快乐，我找不到快乐的理由。直到来了这里，我才明白，无论是财富，还是其他……”他望了一眼春花，眼神中充满了歉意，却依然平静而坚决地说道：“那些都不能取代内心的圆满，真正的快乐来自于知足、爱和感恩。”
他温柔地望向春花的方向，“所以我想要出去，带着这份爱，去做我应该做的事。”
王将军冷冷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多年来，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这里吗？这个密道那么黑，下面真的是出路吗？”
他笑得就像是根尖针，一针刺入燕十三的心脏。
燕十三突然发现他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是见到出路后的狂喜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判断吗，他的手心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王将军注视着他的表情，适时地开口道：“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会告诉你真正的出路，并且原先的条件依然不变。”
燕十三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空气如丝线般进入鼻腔，大脑，游走在全身。渐渐地，他静了下来，再次回到内心那片宁静的大海中，他仿佛与大山，与竹林融为了一体。
燕十三忽然笑了笑，再次点亮了火折子——他的手忽然又变得干燥而稳定。他迈开大步，向前跨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色的密道之中。
通道下面是什么，是出口还是布满尖刀的深坑？没有人知道。但这已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找了自己，找到了天堂。
因为真正的天堂，就在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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