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说起乡愁，就会想起余光中的那首小诗：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对一个常年流浪远方的游子来说，乡愁是故乡那陈旧的房屋，是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是一下火车那熟悉的乡音，是回家那条崎岖蜿蜒的小路，是妈妈端上来的那碗热腾腾的家乡饭，是记忆里爸爸妈妈年轻的笑脸，是小时候走过的路上过的学，是那些虽苦也甜的日子.........

          当年，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让我几步就跨出了故乡，从此走进向往的城市和广阔的世界，从此也把母亲，把家人，把伙伴，把村庄、田野、小溪，把昔日的时光永远地留在了故乡。小村的炊烟飘得再远，也无法飘到我的身边。刚入学的欣喜和庆幸之后，课余和独处的时候，心会不自觉地回到故乡，回到妈妈身旁。那些星月满天、晚霞夕阳的景象，尤其是寒风初起、白雪飘落的日子，我就会格外惦念家乡，惦念母亲，就会想起家里的柴垛和灶台，想起村庄的古井和石碾……当然，也会想起每天晨起嘹亮的鸡鸣，想起小狗欢蹦乱跳的亲昵，想起灶火的兴旺和热炕的温暖，想起小村安静而又敞亮的日子……想家，在城里想念乡间的家，那便是我乡愁的萌芽吗？

          后来，为梦想为前程，为爱情为家庭，为虚幻的和现实的，我的脚步离故乡更是越来越远。在故乡之外，我投入我奔忙我求索。有段时间，我淡漠甚至忘记了故乡。我整日风风火火地忘前冲，觉得自己的前方无限广阔，觉得无论自己怎么走远，故乡依然都在那里，我随时回去，它随时等我。也曾经站在所谓超越的高度，俯视我曾经的家园：故乡，是多么简单和渺小啊，不就是一片农田，一个村庄吗？我也曾经以为这是自己成熟的标志。我长大了，故乡还那么小。那个我曾经生活多年的世界，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我特别关注和留恋。

            渐渐地，当我开始成熟，当父母日益衰老，故乡却在心中愈发清晰。爸爸妈妈那日渐佝偻的脊背，那日渐苍白的华发，让我无数次想要放下一切，只为仍能像小时候那样围在父母膝旁。我觉得，能在父母身边，陪着他们一起静看日出日落，一起吃饭聊天，就是最满足的事。当年一股劲地往外走，此刻又想不顾一切地回家来。因为，故乡有父母，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心里的家。每每回到家里，心会无比平静和熨帖，在外生活的喧嚣和苍凉，好似在故乡的怀抱里都能被化解。

            如今，爸爸故去，妈妈也离开那片土地，我已经很久不回去了。每每想到那片地方，心中说不出的留恋和惆怅。既想回去，又怕回去。想回去是因为那里安葬着我最亲爱的父亲，怕回去，也是因为我的父亲竟然已被永远安葬于此。我知道，这是我们永远无法割舍的联系，虽然我不敢面对，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依然是我心底最清晰的画面。生命的苍凉和岁月的严峻就在这样的画面里渐渐浮现了。

          身在异乡，时常会生出一些漂泊无依的感觉。尤其是当你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年，可是还总会有人一听到你说话就会惊讶地问，你是外地的吧？尴尬地笑笑之后，心里就会越发地想念属于我的家乡，那是一个你一回去就能融入的地方，就好像是鱼儿回到大海的感觉。

            品尝了人生路上的风雨和阳光、泪水和欢笑之后，再来回望故乡，已是满怀的沧桑和感慨。那是我最亲的一块土地，她生长草木，生长五谷，生长四季的风景，也生长过我的向往、我的精神和力量。她是我梦想发芽和灵魂栖落的田园，她埋葬着我先祖的魂骨，也是我昨天明天永远的怀抱。生命短暂而渺小，故土深厚而永恒。

          我明白了，其实，乡愁就是记忆，是岁月，是那再也回不去的旧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