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了

先生，请了

1

“得未曾有，心净踊跃。”

一度，这是我对良人而至的怀想。有和颜、愉色、音容清嘉、谦和徇齐。即便只是对坐无言，亦如在松涛明月中闲行，夜风吹落星如雨。

囊括了古今中外所有美好的臆想，置身其中，安之若素。

夫复何求？

在这么晓以大梦的年纪，我遇见了先生。

这个人呢，借看来的一句话概述：气人的时候啊，和动人的时候一样多。

2

初初见面，确是赏心悦目。饮茶时指节清净，握着杯盏衬得白瓷细腻光洁，不由令人多觑两眼。说话也简单明了，无多枯白之句，有些甚有意味，惹人欢喜。至于诗词书画，一来一往，有得心意的，自然就多说几句。茶喝了几盏记不清了，味淡方罢，再呷亦有余味，不觉日色如水，潺湲而逝。

可用《牡丹亭》那句：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也许心境有出入，许那日那时不这般缱绻绸缪的，只是在今夜细雨淋零中，往事忆起来越发缅渺悠长。许那时心里想着：怎的还不走？二楼卫生间可空着？茶喝得太多真是受罪……

哈哈。不可说，不可说。

不管如何，相见欢是真，言笑晏晏是真，风长气静亦真。

3

第二次见面的天宁寺，我从未去过。记得穿了一件极喜的玉色裙衫，跑快一点可以立地成仙的那种。那时桑树绿油油的，盛夏时节，我站在路边等他。想些有的没的，大抵是“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之类。对了，那日不知怎的，想起晓欣，想起了“无垢无净”四个字。不知有何隐喻，只当时漫漫想着，便看到他停在我眼前。记忆缺失，完全忘记他是个什么模样，着什么衣衫。估计他自己也记不得。

是个不错的天气。寻了寺内阴凉之处，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当时话题多半是风雅的，有清味，有幽致，说到游走各处的风景，流连心底的故人，陈年往事，数着宜上台面的说。话搁处，看看身侧景致，清风摇树，落满岑寂。

到如今，那日依然是充满法喜与风情的，话题停留在古人闲情、今时心悟，又有夏日蕃秀作陪，欣欣然忘忧。

后来先生也说：真怀念与你在寺中静坐，树下听风，那片刻的时光。

他应是忘了这句话。这个人啊，自己说什么不记得，折煞了别人句句入耳。说好听了一派天真，说难听了就是……

不说也罢。

写至此，先生的动人之处基本告罄。

4

后来的几次约会，大抵匆匆，可以记录的寥寥。心情却是不同往日的，甚至于凌晨给梅凉发消息说：我心激越，不可思议。

彼时，月华流瓦，万籁俱寂。

5

你知道的，有多少温暖的事情啊

存在，生长，病了，复原

和富裕的秋天遇见

甚至，爱

你不知道的是

当我许多次喊出爱

但是你听不清楚

我的心里却有了更多秘密

我说：多么好啊，这就够了

我没有奢望在这个世界活得完整

而它却给了我这么多意外

                      ——余秀华

6

我以为，喜欢一个人，便是众人之中，只想同他多说几句话，多走一程桐花万里的路。鸢飞鱼跃，乐而忘忧。

哪怕相处十日，只如分秒。而分秒相处，又如十日痴缠。个中滋味，实难以言说也。

不足为外人道。

我更想的，是爱着先生。渐渐在喜欢之中，生出一种清澈皎洁的心绪，如乘槎于海，一轮明月缓缓升。不控制，不占有。只是一起浮泛于江海，以庄子大瓠之种，他心念于鸿鹄燕雀，我自图于风月无边。暮色四合，诚如斯言：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知在彼此之间，有一种共通的东西，它不流于言辞，微妙却又坚固。我在他的眸光中觑见，自初次相逢，到如今契阔错迕，从未磨灭。

先生喜欢唱一首曲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无可言喻的物什，一直在阑珊处，熠熠生辉。

书上写：在世不必事事皆能，但求与古人心心相印。

7

先生的气人之处，自然有的。所谓的缺点，我知道它们的来源，明晓其中的委屈，时日久了，总是心疼的多。月亮不完满的时候，上弦下弦的残缺，我们认为其美，人亦当如此。

即便月残，亦有清辉。我深知，故喜他如初，残缺明昧，不过形色罢了。

世事曲折，炎凉封喉。我知，他知，故两两无言，只是安静度过人世。也有美好之物，蔓延着，自始至终的清白干净。

终是，他比我活得玲珑。我也知，他比我委屈。

不知是不是如此，夏日之后，泪水比往年多了许多。

8

曾经，我问自己喜他几分，喜于何处，可延几时。这样想着，平白损了不少光阴。也会想，若生离如何，和合如何，多舛如何。他多半也想了这些。

是否合适，是否长久。林林总总。

在我与先生长久不联系的一月，我告诉自己：往后好好爱他、照顾他，就好了。

到如今，这个想法依然没变。无常兮人世，深情兮人间。复杂的事交给聪明的人去想，我只知道，在先生落泪的一刻，早已将余生倾付，无问结局。

敝帚尚且自珍。更何况，眼前人是心上人。

9

“吾倾慕汝已久，愿聘汝为妇，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

“先生，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