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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小区楼下已经快十点了,前门早就关了,只能绕着小区走上半截路,往后门进去。
成都这几天天气湿润得很,到了晚上还有点凉飕飕的,可能是下雨太多次了,地面看起来又黑又干净,凉鞋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整条新鸿南路都被高大浓密的树木包裹着,像是架起了一座天然的顶棚,尽管夜晚并无光线,但总觉得底下黑得更彻底了一点,唯有淡黄色的车灯能在湿乎乎的空气中随意游走,好像车灯再多一点,这样也许就会更暖和一点。
我走进一家wowo,里面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她正在拖地,已经到门口了,里面的白色瓷砖上留下一些弯弯曲曲的水痕,反射出刺眼的光线,我一下子停在了门口。
“才拖完地啊!”我问。
“没得事,进去嘛。”
“你这不是才拖嘛?”
“没事没事,进去嘛。”
我一方面为把她的辛苦劳动践踏了而感到自责,另一方面又有点担心我的鞋子太滑而摔倒,走到收银台的那段路对我来说如履薄冰。
“美女要买啥子嘛。”
“我看看关东煮。”
“要不要买那个饭团嘛?”
“那个有什么打折吗?”
“你买那个饭团就送你一瓶优化奶。”
“哦,我以为是有打折呢,那算了。”
“买那个还是划算一点哦,美女。”
“算了吧,我主要是想吃这个关东煮。”我指了指面前的热锅,那些倒叉在棕色汤水里的竹签正在等待这着我的临幸,我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至少在吃这件事情上。
豆皮虾仁卷要一根,嗯,鱼豆腐要一个好了,两个萝卜吧,海带啥的就算了,自从窟牙后我就再也没吃过海带。
大妈把拖把放在门口,转身就折进了收银台里去,她拿着长长的筷子正奋力地给我夹萝卜出来,我还正在低头选着,眼神的余光忽然见她在用筷子轻轻地挑什么东西,可能是掉进去的一只蚊子。
我也不清楚她在干嘛,就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是这样的表现,可能是有点累了,较真是需要花精力的,而我此刻只想倒下去睡觉。
怕被我看见,她动作很迅速,我也努力扮演着一个成熟又睿智的成年人,不自觉地偏头往旁边的冷藏柜里看过去,假装在选酸奶,不过都好贵啊。
等我回过眼神来,她刚好用另一只手掠过筷子头,再甩手往后擦了擦,又一脸淡定地问我这些够不够。
我说够了,食物永远没有够的时候,但钱有。
大妈其实已经见我很多次,但每次都要问我是不是会员,我说不是,已经说了很多次。
给完钱出门,迎面碰上了两个gay。
我之所以如此笃定他们是gay,主要是看到他俩手牵手在我面前走了一段,高个子男生右手牵着一只撒欢的大狗。
我在想,如果是白天的话,他们还会牵手吗?
为什么gay长得都很好看,看起来又很潮呢?
而且我感觉gay都很有钱呢,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
那一刻我觉得他俩好幸福,左手爱情右手大狗 ,在便利店买完东西然后牵着手慢悠悠地回家,幸福地相拥入眠,第二天早起,一起对着镜子刷牙洗脸,而后在一个地铁站分别,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我突然觉得眼睛里有液体在涌动。
是啊,我可能没有男人要,他可是有的。
出门右拐是一家火锅店,店里只有几个冒热气的锅了,穿着紫色套装的服务员大妈正在擦桌子,她身材瘦小,手脚麻利,头发纨成一小团,用一个黑色线网兜着,露出来的手臂能看到鼓起的青筋,她确实是在很用力地擦。
窗子旁边是两个中年男人,都带着眼睛,看起来很斯文,桌上摆了十多个空的啤酒瓶,脸上很光亮,分不清是油还是汗,隔着一层玻璃,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啥,只是看到两个人张着嘴哈哈地笑,露出崎岖的牙齿,看起来深不可测,那嘴里喷出来的气息,隔着玻璃好像我也能感受到。
一个男人大笑起来,食指和中指夹住的烟头猛地抖了一下,掉在结成了硬块的红油上,稍微融了一点油出来,他收紧无名指和大拇指,捻起油腻的酒杯,小拇指翘得老高,忙不迭地和另一个男人碰杯,溅出来的酒水掉进咕噜噜的火锅里,瞬间没了影子。
坐他们对面是一家三口,看起来是已经吃完了,三人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可怜的中年人们似乎总觉得一只手玩手机不安全,一定得两手牢牢地把控住手机,并且由于视力不太好,必须得把手机举得远远的,我看起来都觉得累得慌。
两夫妻面对面坐着,儿子坐另一个方向,耳朵上套了一个黑色的beats耳机,低头一直玩自己的手机,这情景我只在公交或者地铁上看到过,在火锅店还是第一次见。
绕过火锅店,到了前门,外面摆了一个电视机,之前还在世界杯的时候,每次到这儿都得拨着人群走,现在冷清下来了,只有两个拿着蒲扇穿着老旧白衬衫的大爷还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扯着脖子看,一个大爷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准备回家了,另一个见势也有动身的念头。
穿着白衬衫的火锅店店长木讷地站在收银台前,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我经过的时候他朝我看了一眼,随后又恢复了木讷的状态,我想他一定很恨那些吃火锅吃很久的人,要不然这点可怜的时间还是可以留给老婆孩子的。
路旁边有一些长凳,总有一些年轻男女喜欢一直坐在这里,无论什么样的姿态,我觉得都是为情所困,好羡慕他们,能把感情当作如此重要的事情,可对于我来说,脱贫才是最重要的吧。
为什么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幸福呢?
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
为什么感觉日子总是过不完?
完了,我抑郁了。
在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成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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