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当国贸柏悦酒店65层的电梯打开时，我最先看到的就是窗外西大望路上面的车海，他们的灯汇集成了一条光带，从这里看过去弯弯曲曲闪闪亮亮。然后就是旁边的新光天地，作为全中国销售额最高的奢侈品商场，显然是在光艺上砸了钱的，商场外墙上不断变换的颜色与图案居然持续了10分钟还不重样。看好了外面再看周围，深棕色大理石的地砖，后英伦时代的装饰品，以及吧台上那堆叫不出名字的洋酒，让我嗅到了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的味道——奢华。
东阳显然对这个地方很满意，连酒单也顾不上看就喊着郑雨锋到窗边拍照。铛铛和陈井生则可能是在去洗手间的路上迷失了方向迟迟不归，卡座里只剩下我和闵尧，以及尴尬到爆炸的气氛。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威士忌转头看着我“怎么不说话？”我咬着下唇，努力得在脑中搜索着会让气氛变好的话题“你还喜欢东阳吗？”显然，搜索任务失败。
他举起杯子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捧起我的脸就吻了上来，浓烈的威士忌顺着他的舌头流淌到我的口中，我推开他。
“不喜欢？”他的声音不带感情。
“很闷 我去走走”我起身离开，刚好碰到陈井升和铛铛。“你也去洗手间？”陈井升问，我点头。“前面直走右转最里面就是，标志比较隐蔽别走错了，刚刚铛铛就进了女厕”“设计这个标示的人脑子有洞”铛铛嘟囔了一句走了进去，我笑了笑指了指卡座的方向“里面那桌，别再走错了”
我在卫生间不断得用水洗着脸，脑子里都是刚刚闵尧的那个吻。那个连施舍都不算，仅仅是为了宣泄愤怒的吻。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狼狈又可怜。他喜欢的是东阳，他为他微笑，为他隐忍，为他从美国提早飞回来，甚至连吻我，都是因为他。可在这毫无悬念的故事里，我又算什么呢？
没资格吃的醋，最酸，先动心的人，最惨。
离开卫生间往回走的时候，我在酒吧长廊的玻璃窗前遇到了一个人发呆的郑雨锋。
“怎么自己在这里，东阳呢？”
他依旧目不转睛得盯着外面“我说我要给我妈打个电话，让他先进去喝酒了”我走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有心事？”
“我从前以为，在北京会遇到的最困难的事可能是爱异想天开的甲方，爱勾心斗角的同事或爱拖欠工资的老板。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那是‘给不了你爱的人他想要的东西的无力感’。
我轻轻叹了口气，努力挤出笑容“别多想了，感情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物质可以很闪耀，但远不及真情的百分之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他双手抵住玻璃窗“严哥，你看这北京，多么繁华，比我们老家县城要光鲜亮丽好多好多。只是，这光鲜亮丽的北京只属于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们，而我们呢，就像那些暗淡的影子，想要走到光里去，就必须要完全舍弃掉原来的样子，甚至变成另一个人。甚至即便那样，很多人也无法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园亭子“你看那里，也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地方，也没有那些五颜六色的灯柱，亭子周围的灯却温暖而恬静，那里，也是北京”
郑雨锋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我，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微红的眼眶。不一会儿他整理好了情绪，松开手“我们进去吧”
“嗯”
回到座位上，闵尧跟东阳十分投入得在玩骰子，陈井升不胜酒力已经晕晕得瘫在那里，铛铛拿着香槟在直播。我拉着郑雨锋坐到了东阳旁边，他显然兴致高涨“你们干嘛去了，这么久。快快来玩吹牛，仔仔很厉害，一直赢我”我抢下他手中的杯子“少喝两杯，晚上还要工作呢！”“不要！”东阳又将杯子抢了回去一口喝干了所有的酒“今天过生日，开心最重要！”
“阳阳，别喝了”郑雨锋将桌子上的香槟挪到东阳够不到的地方。
“宝宝～你刚才干嘛去了，我都想你了”东阳半个身体越过我去亲郑雨锋，我识相的让开地方，只是这样又坐回了闵尧身边。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仔仔，欢迎你回来”，他举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下，可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我身后的东阳身上，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的把手中的酒喝掉。
离开北京亮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我扶着东阳叫了一辆车赶往爆点。“严哥，阳阳喝了不少，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呀”郑雨锋一脸不放心的样子。“知道了，你也喝了不少，赶紧回去吧” 我透过车窗跟其他人挥了挥手，离开了国贸。车上，东阳一直靠着我的肩膀，我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样，你还行吗？要不然晚上别跳了”他缓慢的摇了摇头“不行，那会少赚好多呢”“今天开心吧，这么多人帮你过生日”东阳把那个LV双肩包抱在手里“开心啊，收到LV唉”我轻轻得敲了他的头一下“你怎么那么肤浅，一个LV就收买你啦？”他嘻嘻得笑了起来“没有啊 只是有点儿诧异，仔仔还那么想着我”
我把他推到一边坐直身子一脸严肃的说“你可不能脚踏两只船哦”
他继续笑“怎么可能，我既然跟郑雨锋在一起了，那就是认准这个人了，就算闵尧再好，我也不会动心的”
“这还差不多”
“怎么，严哥对仔仔有意思吗？嘿嘿”
“没什么意思···”
“切~口是心非”
“闭嘴”
灯
“顾严完全不听汪志良在说什么，他疯了似的摇晃着哭喊着。汪志良起身跑上前去想要拉开他，但在悲愤顶点的顾严力气大得惊人，汪志良不仅没有拉开他，自己还被撞得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地上的血液虽然已经凝固，但他的衬衫一侧还是被成了褐红色，他挣扎着起身时忽然发现旁边桌子下面有一张拍立得照片，汪志良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差点儿惊叫出声，但他还是忍住了，匆忙的把照片塞到裤子兜儿里，丢下顾严向着楼下教师年组办公室飞奔而去。
顾严抱着早已冰冷的钟浩涕泪横流，他曾想过无数个钟浩离开他的画面，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是这最残酷的方式。
“你怎么舍得对我做这种事！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那些话，整个人瘫软在地，身体需要依靠旁边的桌子腿才能勉强坐起来，手里的那张写着钟浩遗言的纸已经被血与泪糊得再看不清。直到无数的人赶来把他拉了出去，顾严都再没有出过一声，甚至表情都没有再变过，就好像他的灵魂随着心一起碎掉了，变得不再有知觉，不再有生命。”
我读着铛铛发给我的公众号里的文字，因为愤怒，整个手已经在微微颤抖，看了看落款，果不其然是天川海斗。
我发微信与他沟通看能不能把那篇文章删掉，但让我意外的是，他一改之前见到我毕恭毕敬的态度，冷漠的拒绝了我。那天晚上，我找到他做陈列的商场，一直等到他下班。我们找到附近的一家新疆酸奶店坐了下来。
“学长，都已经是过去那么久的事儿了，干嘛小题大做？”天川海斗一坐下就翘起了二郎腿，拿着勺子在杯子里挖了一勺坚果酸奶塞进嘴里。
“小猴子，不管这些年我们交情怎么样，你叫我一声学长就代表你还念及旧情，说实话这件事当时给我的打击很大，后来我们在五楼的时候你也在，你是知道的啊。现在你这样写出来，等于把当年的刺又拔了出来，等于把好了的疤又用力撕开，你这种做法和当年的汪志良又有什么区别？若你还把我当你的学长，你就删掉吧”
他舔了舔嘴唇，把勺子丢进杯子“学长，我之所以还叫你一声学长就是因为念及旧情。若不念及旧情，你今天连我的面都不会见到。但你不要因为我念及旧情，就觉得你可以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了。《高一那年》这篇小说，你不是主角，我才是。而且我早就注明了，故事纯属虚构。学长来我的公司堵在门口咄咄逼人要我删掉文章，是不是有点儿太欺负人了？”他的这番话让我冷汗直冒，虽然之前有听铛铛说，天川海斗被选进了2014年新晋名媛榜，身材又因为打了药变得更好，自诩是一线名媛，现在整个人膨胀了不少，但直到现在我才真的感觉到，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又有正义感的小猴子了。
“你觉得我矫情也好，霸道不讲理也罢，都无所谓。我只求你把这段删除。算我求你 好吗？”
我清楚得听到他冷笑了两声“你知道我的小说有多少人看吗？如果我现在去删除，去改，那对那些看了我小说的人难道不是种背叛？再说了，世界上叫顾严的那么多，你觉得人家读了就会认为是你？学长，你醒醒好吗？除了你那几个low鸡朋友，没有人认识你。你就是个酒吧跳舞的，一个跳舞的你那么多愁善感是要演给谁看？”
“一个跳舞的，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蠢，之前居然还掏心掏肺的开解他，殊不知真心不一定就是可以换到真心。
“顾严，难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脾气不应该大于能力，有时间在我这儿找茬，不如多去读点书，找份儿正经的工作。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别人说起是你学弟，我都觉得丢脸”
我起身 “不必觉得丢脸，你也不用再叫我学长，我也没有你这个学弟。就这样吧”不等他再说什么，我推开门离去。
他
我一个人恍恍惚惚的来到家旁边的小教堂，今天有牧师在讲经，前两排已经坐了不少人。我绕开讲经台，来到侧边的祭司堂，堂桌上无数个小蜡烛映着点点暖光，我拿起一个已经熄灭的蜡烛，再次把它点了起来，然后就拿在手里那样看着。忽然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那烛光愈加的清晰。
我戴上耳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严儿？”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喷涌而出。“严儿，怎么了？受委屈了？”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平静情绪“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想妈就回来看看，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酱茄子吃”
“妈，我来北京这么久也没赚什么钱，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你从前到现在一直一直都是爸妈的骄傲，妈知道在北京打拼不容易，你每个月往家汇的钱妈也都给你攒着呢，爸妈有退休金用不了那么多，所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想爸妈了就回来看看”
忽然间，一股强烈的欲望迫使着我想要对母亲说明自己是舞男的真相，只是我刚刚开口，忽然一个新的来电切断了我们的对话，是陈井升。
“妈，我有个电话进来了，先挂了，晚些再打给你”
转线后，话筒另一边传来陈井升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严…严哥，你快来一下朝阳医院”
“怎么了怎么了！你受伤了！？”我身上每一根神经瞬间绷紧，听声音陈井升显然在哭，而且是在大哭。“是…是赵馨”
“好 你在那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我立刻叫车赶往朝阳医院，待我在手术室外见到陈井升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肿得通红，椅子旁一包纸巾也用得一张都不剩。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又开始哽咽了起来。我扶他坐下，把刚才在外面买的矿泉水递给他，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我将椅子上的地上的纸巾都捡起来装进一个槊料袋，然后坐到他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感觉好点了吗？”他点了点头，把那瓶水放到一旁。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下午，我正在咖啡厅跟一个制片人谈新剧的角色，赵馨的同事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我，说赵馨出事了让我赶快过去。等我赶到便利店的时候就看到她躺在地上，肚子痛到话都说不出来，也不能动弹，下面出了很多血。他们经理说赵馨是踩着梯子补货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从上面摔了下来。”陈井升说到这，眼泪又止不住得流了出来，我立刻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他把纸巾攥在手里，继续哽咽着说“我们坐救护车赶来医院的路上，她一直抓着我的手，一句一句的不停的说‘对不起’”
我又抽出一张纸巾帮他擦了擦眼泪“现在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摔下来骨盆着地，可能尾骨骨裂”
“便利店的店员不知道她怀孕了吗？还让她做那么危险的事？”
“平常都是另一个男生做的，出事的时候刚巧那个男生去吃饭了，她一个人看店，刚巧第二天的货到了，工人都把东西堆在地上，她看着不舒服就想自己摆上去·····可谁知道··”陈井升叹了一口气。
“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有我在呢”我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此时的我们就像巨浪中同坐在一艘小船上的两个人，对于未来，充满了恐惧与迷茫，我们用力地抓住船边，别说调整方向，仅仅只是保持自己不被这小船甩出去便已经用尽了全力。我们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弃，我们最想知道的是，雨过天晴的日子，还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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