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日文中此处“杀”与“杂”发音相近)
利布拉女子学院——五月雨结
咦?
我的脸是湿的。
为什么我在哭呢?
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还是说,因为我做了那个梦?
不大清楚是出于什么理由。
而且……
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眼前一片模糊。
我的眼镜没了。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周围。在逐渐苏醒的意识之中,我终于发觉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为什么我会倒在这种地方?
跟雾切妹妹分开之后,我——
呃,我怎么了?
不经意间抬头一看——
眼前站着个人,这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一件黑斗篷里面,他正盯着我看。
“呀!”
我一下子尖叫起来,支起上半身。
披着黑斗篷的人对此作出了反应,他往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距离。
对方头上的风帽压得低低的,此外口鼻也用白色的口罩遮住了,而且我还没戴眼镜,几乎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你是谁?
我本想这么问,却又犹豫了。
黑斗篷右手提着一根灰色的棒子。
是根铁管。
上面斑斑驳驳布满了黑红色的痕迹。
是不是血迹呢。
我保持着屁股着地的状态往后挪,想要尽可能地离黑斗篷远一点。我全身都冒出了冷汗,心跳声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我生命的倒数计时。
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拿着这么可怕的东西打算干什么?
难道我是被那根铁管打了之后才昏了过去的吗?
他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再补上一下把我干掉?
我头脑中一片混乱,只是本能地想要逃走,不断地往后挪。
我的手指尖突然在背后碰到了一样柔软的东西。
回头一看,那里躺着一个身穿水手服的女孩子。她脸色苍白,睁着眼睛仰望着天花板。
周围的地板上都是血。
她死了……
我再次看向黑斗篷。
但是黑斗篷没有向我扑过来,而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背转身跑掉了。
他打开推拉门逃出去了。
“等、等等!”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想去追黑斗篷。
在此之前,眼镜——
我环视了一番整个房间,在红地毯上找寻自己的眼镜。这个房间是圆形的,我所在的位置差不多在正中央,靠墙摆着一张写字台,此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家具或是装饰品了,房门有一扇,没有窗户。眼镜就落在我脚边。
我戴上眼镜,再次查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女孩子。这女孩身上穿的制服我以前没见过,她留着短发,剪得短短的齐刘海沾了血黏在额头上。
我摸了摸她白皙的脖子。
没有脉搏。
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了。
我在感到困惑的同时也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又有人被杀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水手服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了学生手册的一角。我把它取出来,没有急着翻开看,而是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待会儿再看也不迟。
首先得把凶手抓住。
我打开推拉门冲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笔直的走廊,没有岔路。
这似乎是栋古老的木结构建筑物,地上铺着红地毯,墙上等间隔安装有照明设备,都是油灯的造型。
对面的门大开着,可以看到门后是个广阔的空间。
还有——黑斗篷的背影,他正穿过那扇门往前跑。
“等等!”
我一边喊一边跑了起来。
黑斗篷回头看了我一眼,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不过也许是因为太过惊慌,他没把门关上,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逃走的身影。
这样就不会跟丢了。
我冲进了大厅。
这是个静谧又清冷的地方——
也许这个地方应该被称作礼拜堂,这里摆着玛利亚像、讲坛还有给做礼拜的人用的长椅。这房间是长方形的,非常宽敞。
我从礼拜堂中间横穿而过,继续追赶黑斗篷。
黑斗篷穿过对面那扇门,又一次逃进了狭窄的走廊,他还是没关门,就这么跑掉了。他可能是觉得关门只会浪费时间吧。
又是一条笔直的走廊。
黑斗篷逃向走廊的前方。更前面的地方又是一扇大开的门,黑斗篷一下子钻了进去。
在那里!
这次黑斗篷把门关上了。
我全速奔跑,终于来到了入口处。
我想要抓住门把手把这扇推拉门打开——
然而打不开。
门上没有把手,是要用手指扣住凹陷下去的扣手让门横向滑开的。但是不管我怎么使劲往旁边推,门都纹丝不动,就好像这扇门被固定住了一样。
是锁住了?
还是说被门闩顶住了?
我用了点力气晃动了一下,然而门还是没有动静。
“开门!把门打开!”
我用身体去撞门。
当然,门没那么容易被我弄坏。
怀着一种近乎放弃的心情,我再次扣住扣手轻轻往旁边拉了一下,门突然轻而易举地开了。
咦?
刚才还完全打不开的……
就好像是故意引我来的一样。
我战战兢兢地把门打开。
这个房间跟刚才我倒在地上的那个房间很像,是个墙壁是曲面的圆形房间,一张写字台孤零零地靠墙摆着,其他没有门窗之类的出入口了。
但是室内却见不到黑斗篷的身影。
消失了——?
而房间中央却并排摆着两个长方形的大箱子。
箱盖上刻着十字架。
这是棺材。
两口棺材并排放着。
礼拜堂和棺材,其中有什么关联呢。
我再一次环顾室内。
一眼就能看到这里没有半个人影。
要说有什么地方能够藏身的话——
“我、我知道你躲在那里!”
我对着棺材喊道。
我的确看到黑斗篷是进了这个房间的。
除了这里之外他无处可逃。
黑斗篷肯定就在棺材里面。
问题在于,他到底藏在这两口棺材中的哪一口里面——
这次的游戏又打算逼迫我做选择题吗?
不知道要是猜错了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我走近棺材,用鞋尖抵住侧面试着推了推,这是为了确认重量。既然里面装着黑斗篷,那么其中一口棺材肯定会更重一些。
两口棺材我都试过了,结果两边的重量感觉相差无几。实际上,这两口棺材我用脚都完全推不动。
我从棺材旁边走开,比对了一下两口棺材。
干脆把这两口棺材都封住,让它们没办法打开不就行了。
没错,肯定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可能凶手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醒了,他是不是正准备来布置那个复杂的密室手法呢。因为我醒得太早,所以他猝不及防之下选择了逃走。
我把靠墙摆着的那张写字台搬到了棺材旁边。虽然这张写字台凭我的臂力也能搬得动,但要是把它压在棺材上面,想要从里面打开棺盖应该也不容易。
我搬起写字台,打算把它放到棺盖上面。
这时,眼前的棺材微微颤抖起来。
里面有人!
这口棺材里肯定有人。
但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嗯——!嗯——”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拼命求救。
由于那声音听起来非常急切,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了棺盖。
我双手按住棺盖,没花什么力气就把它推开了。
我看到了棺材里面。
仰面躺在那里的人——
不是黑斗篷,而是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
似乎是因为她嘴上贴着胶带,所以才没办法出声。看上去她应该没有受伤,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和白色的发带给人印象很深。她大概是高中生吧,身上穿的制服跟刚才我在另一个房间看到的被害者好像是一个学校的。
我们的视线交汇了。
她以惊恐万分的眼神注视着我。
“嗯——!”
“不、不是,我——”
看来她是误以为我要袭击她。
仔细一看,她两只手上都有手铐,双脚上也套着脚镣,她应该是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被人放进棺材里的。
“等等,我马上救你。我把胶带给你撕下来。”
我慢慢把盖在她嘴上的胶带取了下来。
“救命!不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的!我不是说要救你了吗。”
我检查了一下手铐,看来是没那么容易卸下来的。上面有钥匙孔,只要找到钥匙就能打开了。
我打量着棺材里面。
什么都没有。不过——
那个黑斗篷会不会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后,赶快脱下斗篷扔到一边,爬进棺材给自己戴上手铐脚镣,装成受害者的样子以逃脱追捕,这有可能吗。
这是很自然的推理,今天我的脑子挺清楚的。
“不好意思了。”
“你、你干什么啊!”
我检查了水手服女孩的身体,甚至连裙子里面都看过了,对方动弹不得,只能让我为所欲为。
但是哪里都找不到脱下来的黑斗篷。
那件斗篷足以把一个人从头到脚整个包住,它本来就有这么大,绝对不是什么很难找到的东西。而且,黑斗篷手上还拿着疑似是凶器的铁管,要是藏在棺材里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能看到的。
然而,至少这口棺材里面没有找到。
这样说来,黑斗篷就在另一口棺材里了?
“你再也跑不掉了!”
我向着关得紧紧的棺材喊道。
棺材对我的声音做出了反应,开始发出咚咚的声音。
看来里面果然有人。
然而从那口棺材里传出来的沉闷声音也像是在求救。从那个声音来判断,对方的嘴应该也被胶带封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棺盖。
跟旁边那口棺材一样,里面也躺着一个穿水手服的女孩子,嘴被封住,双手双脚都被铐着。这是个红色短发的高中女生。
她抬头看着我,身体跟抽筋了似的颤抖个不停。
两边都不是黑斗篷?
这不可能。
我检查了棺材里面。
但我还是压根就找不到脱下来的黑斗篷和铁管。
难道是藏在别的地方了?
比如说,他能藏在哪里?
我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检查里面。
抽屉里只有便笺纸和一支铅笔,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棺材有两层底板?
还是说棺材下面的地板其实有个隐藏的收纳空间?
——两个地方都扑了空。
“嗯——,嗯——”
“我马上给你取下来,等等。”
我把那个红发女孩嘴上的胶带撕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她在棺材里支起上半身,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说。
“不是我干的。”
“小砂!是小砂吧?”戴发带的女孩看着另一个女孩叫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夜同学!你也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看来这两个人互相认识。
“我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这女人正要袭击我!”
“我没有!”
我拼命地摇着头否认。
“那你说是谁干的啊!”戴发带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大叫。“别以为你干出这种事会有什么好下场,上帝一定会惩罚你的!”
“我才想问你们呢!是不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干的?”
“你觉得我们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做什么啊。”
戴发带的女孩坐在棺材里面,把双手的手铐举起来给我看,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走到她旁边,把手伸向她的胸口。
“你、你要干吗!”
“让我确认一下。”
我从她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了学生手册。
圣安娜学院 女子高等学校
1年D班 滩月夜
生日 7月30日
上面还贴着她的头像照片,照片里她乌黑的长发从中间分开,把额头整个露出来,没有戴发带,细长的眼睛表现出她要强的性格,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就这种看起来像是在瞪人的眼神。
“这边也让我检查一下。”
我抽出了另一个女孩的学生手册。
圣安娜学院 女子高等学校
1年D班 远秋津菜砂
生日 8月21日
这女孩下垂眼,红色头发,打着卷的妹妹头很可爱,平时应该是个老实安静、性格温和的女孩吧。
“你们俩是同班同学?”
“嗯……是的。”
菜砂回答。
“你们知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可能会知道啊!”月夜高声道。“话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戴手铐?这不是很奇怪吗?”
“虽然我跟你们一样都是高中生……但现在我是以侦探的身份站在这里的。”
“侦探?”
“没错。”
我多少有点得意地说,正打算潇洒地亮出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然而装着登记卡的钱包却不在口袋里了。不仅如此,连手机也不见了,而且我突然发觉自己也没有背背包。
“哎、哎呀,东西全都不见了!”
“你真的是侦探?”
“真、真的啦,我的DSC编号是‘887’,专业是绑架、恐吓事件等等这一类的……”
“那是什么编号啊,从来没听说过。我说,小砂,果然就是这家伙整我们的吧,她实在太可疑了。在上帝制裁她之前,干脆让我们先来制裁她吧。”
“不,我相信她,”菜砂一脸平静地说。“如果她打算对我们做什么,肯定早就已经下手了。”
“……也对,”月夜突然变老实了。“既然小砂你这么说,那我也相信她。”
“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觉得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她们俩。
黑斗篷毫无疑问是进了这个房间的,我的确目击到他从房门进入了室内。
但是我进入房间的时候,黑斗篷已经不见了。
果然她们俩的其中一个就是黑斗篷吧。
不,搞不好两个人都是呢?
“侦探小姐,能不能请你给我们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菜砂说。
我点点头,为了向她们解释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但是醒来之前的事情就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感觉模模糊糊的。我应该是在车站跟雾切分了手,然后去往自己负责的案件现场“利布拉女子学院”。
如同之前所说,“利布拉女子学院”好几年前已经废弃了。我下了电车之后换乘巴士,去往问题所在的那所废弃学校。没错,坐巴士时的事我还记得,但是之后就毫无印象了。
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是凶手一直跟在我后面?
还是巴士上的乘客或司机是跟凶手一伙的?
可能是凶手出钱雇来的帮手按照凶手的指示用某种方法让我失去意识,然后把我搬到这里来了。在“天狼星天文台案”当中我也碰到过相同的手段。
我太大意了。
事件在我到达现场之前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我收到了犯罪预告信,说是要在‘利布拉女子学院’杀人。所以我为了查案而要到那里去……半路上不知怎么的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栋建筑物里面了。我想这里可能就是那个‘利布拉女子学院’。”
我简要地解释了一下。
“那是什么学院啊,从来没听说过,你该不会是胡编乱造的吧?‘不可说谎’——说谎可是背弃上帝的行为。”
月夜马上叫了起来。
“我不是胡编乱造,这就是证据。”
我从口袋里取出另一个房间里被害女孩的学生手册。
我查看了一下姓名和照片。
圣安娜学院 女子高等学校
1年D班 竹崎花
生日 3月3日
这是个有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的女孩。
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具尸体。
“很遗憾,杀人行为已经得逞了,我在另一个房间看到这个女生已经被杀了。你们认识她吗?”
我把手册打开给坐在棺材里的两个人看。
“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月夜回答。“但是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竹崎同学……已经被杀了?”
菜砂问。
“嗯,她头上出血,倒在地上。我也看到了凶手,他披着一件包住全身的漆黑斗篷……那家伙逃进了这个房间,所以我才会跟着追过来。”
“这个房间?”
月夜环顾室内。
当然,这里是找不到黑斗篷的。
“我进房间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只有两口棺材在这里。没错,就是装着你们的这两口棺材。”
“——你是想说我们俩的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披黑斗篷的凶手吧?”
听到菜砂这句直截了当的话,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你够了吧,这完全是个天大的误会,”月夜眉间蹙起深深的皱纹,左右摇头。“就我们看来,你才是这个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我在漆黑一片的棺材里面醒来,首先听到的就是你那个吵死人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恶梦呢。我甚至现在都还有这种感觉,如果是梦的话真希望你能让我赶快醒过来,马上让我醒过来!”
“抱歉,吓到了你们我道歉,不过——”
“再说你觉得我们是怎么像这样自己给自己上了手铐脚镣然后爬进棺材里的啊。”
“只要变换一下顺序就有办法了。爬进棺材之后,自己把胶带贴在嘴上,再戴上脚镣,最后戴上手铐,从里面把棺盖盖上,这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这样反驳,月夜沉默了。
从逻辑上来考虑,除了棺材之外就没有其他藏身之处了。
她们俩的其中之一——也有可能是两个人——在说谎。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被装进棺材。
而凶手——黑斗篷又消失在了哪里?
净是些搞不懂的问题。
即使如此,如果雾切在这里,这些谜团她一定能够马上解开。面对这令人费解的案件,我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她有多厉害,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我果然还是离不开她。
没想到她不在这里会让我心里这么没有底……
想必她现在也已经遇上了事件。
不知她是否平安?
虽然我知道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要是她受了伤,我必须赶去帮她才行。
没错……我可不能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雾切妹妹。
我们一定要再次一起回到寝室——
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雾切响子
堤塔矢感觉到有人正在摇晃自己的肩膀,把眼睛睁开来。
眼前蹲着一名少女。
是谁——?
堤支起身体,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
“感觉怎么样,伤势如何?”
眼前的少女问道。
“伤势……?”
不经意间把手伸到后脑勺摸了摸,有湿润的触感。手掌心里沾上了红色的液体。
是血。
“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不要乱动比较好,”少女站起来,转过身去。“关于事件的情况我待会儿再问你。”
她像是对堤失去了兴趣,转而去看摆在桌上的液晶屏幕显示器。这少女尽管行为举止像大人一样,但看起来应该只是上初中的年纪,头发编成两条辫子系上缎带,垂在两边肩膀上。她身上穿的似乎是某所学校的制服,看起来像钢铁一般坚硬的百褶裙下面露出白皙的腿,给人一种脆弱易受伤的感觉。
她到底是什么人……?
“堤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是背后传来的声音。
那里站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子。
她叫星居垂日,是这所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之一。包括堤在内,研究员一共有四名,其中她是最年轻的,据说现在还是研究生。她那鲜红的口红令人印象深刻,乍一看有种喜欢出去寻欢作乐的辣妹气质,不过据说她其实是个才女,从事最尖端的遗传基因研究工作。她身上穿的黑色毛衣和白大褂很配,堤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两只手上只有两个大拇指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也许是为了配她的口红吧。
“我才想问你呢,”堤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说。“为什么我会躺在地上,而且头上还有血?”
“我醒过来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在吸烟室的长椅上睡了将近三个小时。那个房间里没暖气,我差点就冻死了。”
星居抱着胳膊环抱住自己的身体说,她的确脸色发青。
“我去端杯咖啡。”
星居用咖啡机往杯子里倒咖啡。
“劝你最好别喝。”
那少女突然说。
她还在盯着显示器看,并没有回过头来。
“里面可能下了安眠药。”
“安眠药……?话说,你是谁?”
星居和堤面面相觑。
“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擅自进入研究所,又擅自乱动显示器?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的。”
“研究所的过家家游戏已经结束了。”
少女指着显示器说。
画面上显示出R室的情况。这是安装在天花板一角的监视器所拍摄的画面,这个房间很小,大概六张榻榻米那么大 ,室内除了一张铁管床、一台液晶小电视之外,还有做了分隔的厕所和洗脸池,这构造简直就像是个拘留室。
作为研究对象的双胞胎之一应该就在这间R室里的……
“苏芳君睡在床上呢。”
星居伸手一指。床上隆起一个人的形状,双胞胎当中的弟弟九连苏芳正睡在那里,他的头向着监视器这边。
但是情况有些不对劲。
白色的被子中央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之前应该是没有的。
在这片红色的中央,插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
“不好!”堤这才注意到情况不对,叫了起来。“苏芳君被刺死了!”
“怎么会……”
星居双手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了……”
堤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把少女推到一边,来到显示器的操作面板前。液晶显示器一共有四台,其中两台显示着R室的情况。堤切换了监视器,从另外的角度观察苏芳的情况。
其中一台显示器上大大显示出苏芳圆睁着眼睛朝向画面的脸。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也毫无呼吸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四台显示器的其中两台显示着R室之中的惨状,而剩下的两台则是黑屏。
本来这两台应该是显示L室的监控画面,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就在L室里,然而不管怎么操作,显示器仍然没有画面,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故障。
“看来晚了一步。”
少女冷淡地低声道。
“你知道什么内情?快把话说清楚——”
堤想要抓住少女的肩膀。
然而少女轻巧地闪开,躲过了他的手。
“在此之前,先去确认一下情况是不是更好呢?”
“是、是啊!我们去R室看看吧!”
星居冲出了监控室。
堤马上追着星居跑了出去,但来到走廊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脚回过了头。
他对着少女伸手一指。
“你可别乱动那边的机器啊!”
“不用担心,”少女跟在堤后面走出了监控室。“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为什么啊,你怎么就不能老实一点!”
“要是留在那个房间里,我想我一定会去动那些机器的。你要是不介意会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堤泄气地说。“别再干出什么多余的事了,好吧?”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过任何多余的事。”
“吵死了,闭嘴!”
堤毫无大人样地大叫了一声,沿着走廊往前跑。
走廊笔直向前延伸而去,在尽头处分成了左右两条路。这间研究所是一个T字形的结构,沿着走廊往右拐是R室,往左拐是L室,就是字面意思,R代表Right,L代表Left。此外就没有其他房间了,厕所和休息室都设在另外一栋楼里 。
星居在堤他们两人之前离开监控室,她现在正在右边走廊上。
那里有一扇大门拦住了去路。
这扇双开门的门把手上缠着一圈一圈的锁链,看起来很结实,上面还挂着把很大的银色挂锁。
挂锁上用油性笔写着一个大大的“C”。
“‘C’是谁来着?”
“是我,”星居说。“是代表星居的‘C’。(译注:‘星居’在日文中发音为‘hoshii’,而‘C’在日文中发音 为‘shii’,与‘星居’的后两个音节相同)”
挂锁的底面没有锁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大的圆形空洞。星居把食指伸进那个洞里,锁扣马上就打开了。
“是指纹认证?”
少女问道。
“没错,只有用我的手指才能打开。”
堤和星居取下挂锁之后,两个人一起解下锁链,把门打开。
门后的走廊笔直向前延伸,长约十米左右。走廊尽头的左边有一扇推拉门,门里就是R室。这扇门没有锁。
众人打开门进入。一进门的地方是个隔出来的狭窄小房间,是给里面的另一个房间做准备的——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医院候诊室那样的构造。
对面的墙上有两扇门,门里就是R室的主室。
其中右侧的那一扇门把手上也跟刚才一样缠着锁链。跟刚才有些不一样的是,这扇门不是双开的,所以锁链是穿在墙上一个环状突起里面的,绕着把手缠了好几圈。
锁链上挂着上面写有“D”的挂锁。
“轮到我了。”
堤把颤抖的指尖伸向挂锁的扫描仪。
“等等,”后面冒出了少女的声音。“开锁之前先通过另一扇门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吧。”
“啊?”堤用掺杂着焦躁成分的语气说。“你在说什么呢,现在情况紧急啊!”
“正因为情况紧急我才这么说,”少女报以冷漠的眼神。“监控画面的其中之一是透过单面镜拍摄的。如果我想得没错,那么房间里就是你们当做研究对象的人,可以在隔壁房间通过单面镜观察他。我说得没错吧?”
“……嗯,没错。这又——”
怎么了?堤正想这么问,星居却已经把旁边那扇门打开了。
“你是想说,就算不把门锁打开,也可以从这边查看房间里的情况,是吧。”
“就是这个意思。”
星居和少女一起进了房间。
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的堤心头涌起了一股不是滋味的情绪,他也跟在两个人后面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正如少女所说,是为了透过单面镜监视隔壁房间而设置的。在这个狭长的空间里,有长桌、铁管椅,还有安装在三脚架上的摄像机。右手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单面镜,旁边那个用锁链封起来的房间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三个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这个房间基本全是白色的,日光灯发白的灯光照着以白色为基调的墙壁和地板,这亮度有几分脱离现实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隔着一面单面镜的缘故,这景象甚至让人觉得如同幻想中的场景,仿佛所看到的是一个屏幕之中的世界。
其中唯一鲜明的色彩,就是床中央那抹鲜红,它显得如此鲜活,迫使堤等人回到现实当中。
双胞胎中的弟弟九连苏芳死不瞑目。
那把刀还插在那块红色痕迹的中央。
“跟显示器里看到的一样。你满意了吧?”
堤质问少女。
少女微微点头,可能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满足,她走出了房间,然后马上——
“赶快把门锁打开。”
从外面传来了她的声音。
那小鬼到底怎么回事。
堤暗自啧了一声,从房间出来,走到锁链面前。为什么自己要被这么个小孩子毫不客气地呼来喝去啊。他把手指插进挂锁里解锁。可恶。门锁打开了。这家伙难道……
他把缠在把手上的锁链解开,推开门。
少女第一个进入室内,走近床上的苏芳。她摸了摸苏芳的脖子确认脉搏,然后少女缓缓摇头,垂下了眼睛。
堤和星居没有进入室内,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星居双手叉腰说。“应该不是什么整人节目吧?他真的死了吧?”
“嗯,死后大概已经超过一个小时。”
少女一边说一边观察室内的情况。
乍一看只有床上有异常,地板上没有掉落任何东西。监视器和厕所等房内设置似乎都毫无异常。
“虽然有个换气口,但人应该不能从这里出入。”
少女抬头看着马桶正上方的换气口。换气口上镶着一块铁网板,里面的换气扇正在旋转。这个换气口大概边长10厘米,跟少女说的一样,太过狭窄,无法让人出入。铁网板上面也找不到做过手脚的痕迹。
接下来少女开始检查单面镜。从这个房间看过去,它看起来就只是一面镜子,看不到隔壁房间的情况。此外,镜子边缘全都是完全贴合的,没有任何缝隙,不能开合,也不能取下来。
房间没有窗户,入口只有那扇推拉门。然而那扇门直到刚才都是缠着锁链用挂锁锁住的。
并且,在通往这间R室的路上有扇双开门,那扇门也是用锁链封住,用挂锁锁上的。
R室是双重封锁的。
“这……难道就是密室杀人?”
堤也不知道在问谁,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
少女回答。她匍匐在地往床底下看,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收获。最后她站了起来,做了个掸去外套上灰尘的动作,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
“的确是件密室杀人案,不过目前并没有任何让人伤脑筋的地方。”
“啊?这不净是些让人搞不明白的地方吗!”堤有点自暴自弃地提高声音。“你可能不知道内情,这间R室还有半路上那道门,在我们结束实验的时候绝对是锁上了的,被封得严严实实,完全是个密室。你觉得那个刺死苏芳君的家伙有什么办法闯进来啊。”
“既然门被封住了,那就只有把封锁解开之后再进去了。”
“要怎么解开?门锁可是指纹认证的电子锁啊,这些锁只能用各自事先登录的指纹才能打开。‘C’的锁只有星居能打开,‘D’的锁只有我能打开。我事先告诉你,用明胶或是黏土来复制指纹模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扫描仪能够感知血管和脉搏,如果不是活人的手指它是不会有反应的。也就是说,只有我跟星居走到门锁跟前,把手指伸到锁孔里面——”
堤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
“啊!”
“你终于想明白了?”
“难道是在我们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把我们整个搬到了门锁跟前?”
“把我和堤先生搬过来?这有可能吗?”
星居偏了偏脑袋说。
“轮椅也好行李箱也好,能够用来搬运的工具要多少有多少,”堤说。“总而言之,让我们昏过去之后,把我们搬到门前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一路上都是又平又直的走廊啊。”
“啊,所以我才会睡在吸烟室里啊。我大概是被下了安眠药!”
“是咖啡,咖啡里下了安眠药。因为我没喝,所以才会被人在头上打了一下昏过去。”
“目前密室完全算不上是问题,”少女把脸别开,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是……为什么要特意把锁链和挂锁还原呢……只是为了制造出密室的假象?这就是终极的密室……?”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堤再一次质问少女。“仔细想想就觉得你很可疑啊,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什么内幕……”
“这个待会儿再说。”
“等等,这可不行,现在眼前可是发生了杀人案啊,然而却出现了你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物,怎么可以放着不管。根据具体情况——”
“我叫雾切响子,是侦探。”
她简短地说,然后从堤旁边掠过,离开了R室。
堤赶紧追上去。
“侦探?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马上把我忘了也行。不提这个了,能把电话借我一下吗?”
“……手机吗?借你可以,不过用不了。”
堤从口袋里取出翻盖式手机,交给雾切。她只是瞄了一眼液晶屏幕,马上又把手机推回来了。
“没信号。”
“我就说了啊,整个研究设施内部都被屏蔽装置覆盖,收不到信号。为了进行研究,不用说手机了,就连无线电都用不了。”
“研究?”
“详细情况不能外传。”
“嗯——,是吗……”
雾切眯起眼睛,露出有点闹别扭的表情。
这么个小孩子居然是侦探?真的吗?
堤用怀疑的目光观察着雾切。
“刚才我确认过了,监控室的固定电话也用不了,我们现在处于无法与外部取得联络的状态。”
“离开这个研究设施的话应该就可以脱离屏蔽的范围了,”星居说。“到了城里还有便利店……我出一趟远门吧,必须得赶快报警。”
“等等,”雾切制止了她。“要尽量避免单独行动,杀人犯可能还没离开。”
“……啊,说得也是。那我们大家一起去吧。”
“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检查一下L室呢,双胞胎不是还有一个吗?先去看看他是否平安无事比较好。”
L室的人是双胞胎中的哥哥,九连紫绀。
L室跟R室一样,也是通过监视摄像头实行监控的,不过显示器黑屏了,没有任何画面。监视画面是有线传输的,所以不会受到屏蔽装置的影响。这就是说,要么是某个地方的线路断了,要么是摄像头坏掉了……
“难道紫绀君也出事了?”
堤害怕地说。
“既然不能靠显示器确认,那就只有亲自去看看了。”
星居冲出走廊,白大褂在她身后飘起来。
雾切和堤也跟着她来到走廊上。
沿着笔直的走廊向前走,穿过刚才打开的那扇双开门。
众人回到了T字的岔路口。
再接着向前走,又是一扇双开门,门后就是L室。然而这边的双开门上也缠着锁链,上面挂着一把写有“B”的挂锁。当然,除了稍微摇晃一下也不能拿这锁怎么样。
“呃,‘B’是蜜蜂的Bee,是蜂须贺先生。”
“他在副楼里休息吧。我们顺便把代表‘A’的永手先生也叫来。”
堤在前面带路,三个人一起出了这栋建筑物。夹着雪片的寒风从深深的黑暗中迎面扑来。
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这栋建筑物原本是精神科专科医院,是对重度病患进行隔离治疗的医疗设施,然而在二十多年前,这所医院就停业了,这个地方一度成为了一部分好事者口中闹鬼的废弃医院。
在此之后,有人买下了这整片土地,周围的这一带都成了对外封闭的私有土地。不少传闻都说曾经是一片废墟的建筑物被改造成了可疑的研究所。根据这些类似于都市传说的说法,这间研究所是一个用来进行秘密实验的地方,这 些实验或者存在伦理问题,或者危险性很高。
现在,这里虽然有了个孪生子能力研究所的名字,但究竟是什么组织出于什么目的而设立了这间研究所,目前还是个谜,他们实际研究的内容也完全不清楚。
在这次堤等人所进行的孪生子实验中,起用了这栋T字形的建筑物。为方便起见,这栋建筑物被称为研究所。除此之外,在这片土地的范围内,还建有另一栋类似于公寓的建筑物,这里的用途主要是供研究员休息、住宿、召开会议等等。
“今天我们是在中午的时候到这里来的,第一次实验在下午六点结束,门也是在那个时候锁上的。蜂须贺先生和永手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休班的。”
在去往副楼的路上,堤向雾切解释来龙去脉。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三分——也就是说犯罪行为是在六点到九点之间这差不多三个小时之内发生的啊。”
“我到吸烟室去吸烟是在六点半的时候。”
“嗯,是啊,我记得,不过之后我马上就昏过去了。”
“我也是。”
“这么看来,蜂须贺先生他们可能也很危险啊……搞不好已经跟我们一样被人弄昏了。”
众人穿过副楼的自动门。
公共走廊的墙壁上是一排排的房门,最近的101号室是蜂须贺镰人的房间。研究员们各自借用了一间房,在这里留宿数日 ,按照指示进行研究工作。
堤按铃呼叫蜂须贺。
“是谁?”
有反应了。
看来对方平安无事。
“是蜂须贺先生吧,出现问题了,能不能请您出来一下。”
蜂须贺立刻把门打开了。
这是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他一副对衣着打扮毫不在意的样子,毛衣的下摆开了线,起了很多毛球,头发跟旧拖把一样乱糟糟的,长满胡子的脸简直像是没有打理的庭院。他的圆框眼镜还挺特别的。
“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苏芳君去世了……”
“去世?”
惊叫起来的人不是蜂须贺,而是出现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研究员,永手薰。虽然他也到了可以被称为中年人的年龄,不过他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比较年轻,模样不大像是醉心工作的研究员,倒更像是精明能干的业务员。尽管是冬天,他的皮肤却是古铜色的,感觉得出他的审美水平很高并且很独特。
“咦?为什么永手先生会在蜂须贺先生的房间里?”
“哎呀,因为现在睡觉还太早,所以我就跟蜂须贺先生一起吃会儿便当,喝点小酒。”
“原来是这样。正好可以一起向你们两位解释,这样倒是省事了。”
堤给他们两人大致讲了一下他们休班之后发生的事情。
蜂须贺和永手一直老老实实地听他讲,不过直到最后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他们没有看到现场的情况,这也难怪。
“报警了吗?”
“不,看来凶手断绝了我们的联络手段……这边的电话能用吗?请确认一下。”
永手回到房间里,然后马上又回来了。
“的确,房间里的电话也不能用了。啊,可是也有可能电话一开始就用不了,之前我们也没有检查过电话能不能用啊。”
永手口气很轻松地说。尽管现在发生了杀人案,他却好像还是那么轻松。
“苏芳君是真的去世了吧?”
“嗯,她确认过了。”
堤抬一抬下巴示意“她”是雾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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