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里,这神州大陆所有至西而东流的水都源自九天之上的浩瀚银河。还说天倾东南,九天之水入北为河,入南成江。神话传说也好,恢诡谲怪也罢,无论是江还是河都似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沿岸的人类文明生生不息地前进着,也传诵着历朝历代一段又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在澜沧江一条小分支上有只小舟在平静的水面上缓慢行进着。舟上渡着三个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丈站在舟尾轻轻摆着船桨,手法娴熟的操纵着小舟行进的方向,一叶扁舟置身江中仿若游龙,不扰风云。老丈身旁依着个童子,正认真的翻阅着南方士林弟子必读的书籍,南国向来文风鼎盛才子扎堆,此童子翻着泛着黄边的书籍也算管中一豹。舟上还有一位大和尚端坐舟头,身著着纯赤色的袈裟宝衣,袈裟色深轻薄就似那锁着青山的红色烟雨,也不知道是何处法地哪座寺庙的菩萨,大和尚手中拨弄着佛珠,神色如水,置身舟头面着群山后倒,白云万顷。
老丈是船夫,那小童子是老丈的孙子,而那大和尚只是老丈渡江的舟客。小童子第一次遇到和尚,觉得新奇心里想着与大和尚搭几句话。只是大和尚眉目如炬,飘渺的袈裟宝衣更衬托着宝相威严,上舟之后的大和尚一言不发,只是一人闭目端坐在舟头,就如那些大庙里金刚怒目的佛像一般不接地气,小童子踌躇了会便放弃了与之攀近的想法。
奇文杂书里记载着和尚一般都是穿着黑衣、青衣、褐色衣,这穿着红艳艳僧衣的和尚小童子是从未听过,佛教至汉朝传入中原后,僧人皆穿赤衣,魏后又有被赤衣、缁衣、青衣、褐色衣。这些袈裟多为福田衣,又名出尘服,是由杂碎破布缝制而成,是和尚们表白了自己苦修苦炼心迹的法衣。小童子瞧着那红艳艳又新奇的袈裟,心里的好奇感好像被小猫挠过一样的难受。
恰时一群红尾巴鱼从小舟旁游过,小童子把手伸进了水中,随着小舟的滑行于袅袅绿水中又添了几道涟漪,似轻纱,似罗幔。小童子欢喜的对老丈说道:爷爷,江边垂钓的老翁说这种红尾巴鱼异常凶猛,一口能吞下一条蛇,想钓上红尾巴鱼老不容易了。今天我们不止碰到了红尾巴鱼群还碰到了个红和尚,可算有趣。
老丈抬手就敲了下小童子的脑门,虽然是在责备小童子的无礼,但嘴上还是接过了小童子的话犹问道:不知道大和尚是在哪座寺庙修行。
大和尚听见老丈问话,手中轻拨的佛珠一下子停了下来,陷进了掌心里。大和尚没有回头只是睁开了双眼恍惚自言自语道:哪座寺庙?命杀天下摩尼师,剃发令着袈裟作沙门形而杀之,天下已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这天下可还有寺庙吗?
小童子听不懂大和尚说的是什么,便挪头好奇地望向老丈,希望爷爷给他说说什么意思。
大和尚说得悲壮,老丈却不置可否。
会昌元年六月,唐武宗以衡山道士刘玄靖为银青光禄大夫,充崇玄馆学士,赐号广成先生,令与赵归真“于禁中修法箓”。武宗崇道恶佛,会昌五年三月,敕令不许天下寺院建置庄园,又令勘检所有寺院及其所属僧尼、奴婢、财产之数,为彻底灭佛。同年四月,僧尼不论有牒或无牒,皆令还俗;一切寺庙全部摧毁;所有废寺的铜像、钟磬悉交盐铁使销熔铸钱,铁交本州铸为农具,这株屹立于中原之巅的大菩提树摇摇欲坠。
老丈望着这平平静静的江面长长的叹息道“佛发宏愿要渡世人,今日渡人却渡不了己,佛衰而灭未尝不是一开始便定的因果。”
大和尚回过了身子看着老丈,又揉起了手中的佛珠反问道“按老丈所说,如今我佛处境还是世人所害?”
“前有唐宪宗敕迎佛骨于凤翔法门寺,送京城各寺,供僧俗礼敬。是时王公士民瞻奉舍施,唯恐弗及。有竭产充施者,有燃香臂顶供养者。佛拥全国众,国势日衰而僧尼无数,谁来服徭役,整朝纲,收失地,守国疆。佛渡世人以自在,若他日,家国被蛮夷所占,至亲受仞于人,好友流离他乡,这佛要如何渡人?”
大和尚听老丈所言似惊雷滚滚入耳,悲呼道“难不成我佛开化世人也是误己误人不成?”
老丈笑着摇了摇头回忆道“在澜沧江以北有座镇子,一共居住着八百户人家。这镇中有一富翁腰缠万贯,但平生信佛乐善好施,经常救济镇里的百姓,是个当世罕见的大善人。大善人行善千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大善人的事迹,百姓们都在自己家里给大善人立起了长生牌,但也由此引来了恶人窥觑大善人财富。有一日大队恶贼来袭,小镇远远挡不了这伙贼人,第一家被劫掠的就是大善人的家。不成想这伙大贼人入府搜墙刮地也没搜出多少银两,原来大善人行善千里,早已经把家底施空了。贼人大气,把大善人杀了,镇子里也被贼人洗劫了一番,有人说大善人的富贵才惹来了今日之祸,这镇里有人被洗劫一空的,有人家破人亡的。原先受惠于大善人的百姓大部分也都成了受害者,于是怨民越来越多,大善人的长生牌被砸了,大善人死后除了被人所恶,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大善人行善的事。大和尚你说,这大善人又何苦为善?”
大和尚听老丈所言瞬间眉目清明望着这大好河山,浑浊多年的心腹顿生清气。
只听见天空炸响惊雷,一条红尾巴鱼由江中跃出,鱼白朝天冲入云霄,咚的一声江面涟漪如浪。舟上的小童子目视前方犹如呆鸡,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着急的呼喊道“大和尚投江了,大和尚投江了!”
老丈笑呵呵的看着大和尚入江说道“大和尚已然可以自渡,倒是老丈的过江钱是也没了。”
这时离小舟不远处的江面上便冒出了大和尚的身影,向着江岸的方向游去。一袭纯赤色的袈裟宝衣漂在了江面上似下山的落日,却又泛着勃勃的生机。
过了一会两岸山谷间便响起了大和尚爽朗的回声。
通读三千经不如,不如偏居一隅夫。
我佛渡厄渡不如,不如渡厄渡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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