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午

      午日的正阳隔着单薄的挂帘，斜斜的打在脸上，

       静谧的环境中偶有蝇虫嗡叫。翻一个身，好似闻到了夏日里独有的气息，温暖潮湿又夹杂着花草的清香，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随着这熟悉的氛围好似回到了幼年的外婆家。

      年幼的孩童瘫睡在炕头，夏日里那土炕已没有了灼人的温度，隔着暄软的褥子，孩子一边晒着日头一边感受着一丝沁凉。藕臂①下的小手紧捏了一下，小巧的鼻头轻皱，翻了个身，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

      梦里的小姑娘和同样年幼的姐姐奔跑在小河边的田野里，两个孩子追着蜻蜓、赶着蝴蝶，又停下来闻闻野花的芳香，下一刻又摘了蒲公英牟足了劲吹散那一颗颗小小的种子，继而像两匹小鹿蹦蹦跳跳，大声欢笑。时而孩子们又小心的踩过水面，偷瞄着远处的大人，对视后捂着嘴，好似在窃窃的笑。

       这时的孩童睡梦中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两颗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梦似醒了大半，梦境里渐渐隐约听到了大人们的低语声，听到了恼人的苍蝇在头顶盘旋，孩子举起小手无意识的擦掉了嘴角流下的口水，迷懵着睁开睡眼。渐渐的有一丝光透进来，阳光隔着轻纱斜打在身上，孩子的双眸慢慢在脚下的窗子上聚焦，那半圆形的窗台上窗子紧闭，原本能看到远处田野的窗子被帘子遮着，孩童看着那窗子想到了自己在上面戏耍的样子，那可真是个游玩儿的好去处，想着想着孩子又乐了。闻声而来的大人伴随着急促的脚步赶来，嘴里说着“孩子醒了，准备开饭了”，一边凑在孩子跟前笑望着她道：“闹闹醒了？来，抱抱”。孩子笑呵呵的伸出双手，投进那温暖的怀抱。

       走出睡房，看到地上忙碌着好多人影，似熙熙攘攘的大街，却处处透出熟悉又安全的味道。远处的厨房敞着门，孩子看到了熟悉的外婆，还是那一头的白发，还是那一身的皱纹，定睛看着外婆的手，那双手正拿着舀子，似在锅里搅拌着什么，手上的每一丝里褶皱中都带着熟悉的爱。孩童想到了自己的小手摸到外婆皮肤的样子，那样的细腻，那样的让人安心，想到了后来那么多的日子里睡在她怀里的样子，好似那时的每一个梦都甜的惊人。这时的小孩伸出双手，想摸一摸眼前人，可伸出的手却似碰到了透明而轻薄的屏障，眼前的画面都跟着颤了颤，可所有人却似都无察觉，外婆依然搅着汤，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却都是熟悉的声音，蹲在灶台边不停塞着柴火的人也无任何异动，抱着她的人更无所觉的自顾自走向客厅。

        客厅里摆着一张圆圆的桌子，桌子边坐满了人，孩子谁也看不清，只看到外公坐在正中间拿着烟斗在笑，他的眼睛弯弯的，梨涡仿似都连在了耳下，孩子突然想到“啊，原来我也有一对笑眼和一只梨涡”。那人把她放在桌前的椅子上便走了，她看不清那人是谁，只觉得熟悉，便也不再在意。

       有些无趣的孩童回头看了眼客厅那敞开的外门，外面又连着院子，院子里有一把秋千，孩子看到自己和年幼的弟弟在那里荡秋千，随着秋千的摆荡，黑漆漆的小脚底时不时就看得见。又看到了远处的大门边，孩子拿着小刀和姐姐切着不知名的野草，一不小心切掉了拇指大半个指甲，开始哇哇大哭。又看到了小舅舅结婚那天下着的小雨和满地的泥泞，大人们你来我往的进进出出，手里端着或满或空的盘子，孩子在大人们的腿边被挤来挤去，时不时就有一只手拂过头顶提醒她注意安全。又好似看见远处的草堆里大哥哥躺在最上面，孩子和姐姐在底下拼命的挖着洞想躺进去。再一定睛，一切都消失了，孩子又看到了那一扇开着的大门。这时好似房间里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傍晚的灯光里大家聊着天手里都在忙活着什么，孩子坐在门口不时看看墙上垂着的一串串蘑菇，不时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天，不一会孩子看见大哥哥走了进来，手里拎着桶，肩上扛着鱼竿，一边进来一边笑嘻嘻的讲“哎，今天一条没钓到”，大哥哥看到了坐在门边仰望着他的孩子，又继续说道“刚才回来看到有条狼在追小女孩”，听到这句话的孩子瞬间坐直，又拉着哥哥想让他多说几句，哥哥后来呜呜的说了好多，孩子竖着耳朵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渐渐画面越来越模糊，孩子又看到了那一张桌子，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外公，可是却不再能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了，那脸越来越模糊，耳边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渐渐归于平静，周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变淡，渐渐的变成了一片苍白。

     一片静谧中，又听到了蝇虫的叫声，鼻腔里再没有那泥土的气息，只剩油墨的味道。一丝失落从心底缓缓升起，翻了个身不想醒来。

      “哎，到点了”，耳边开始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不情愿的睁眼，看到窗外那斜斜的阳光依旧照在身上。

       ①此处指莲藕一样的形状，可参考米其林轮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