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导读：
一. facebook发行Libra，人民银行发布数字货币规划
二. 比特币出现的背景
三. 比特币在货币属性方面有哪些特点？
四. Libra与比特币的区别
五. 央行数字货币与比特币的区别
六. 对央行数字货币，Libra及比特币的展望
一. facebook发行Libra，人民银行发布数字货币规划
2019年在数字货币发展史上将是铭记史册的年份。若干年后当我们再回首，会发现今年发生的事件会影响之后数十年我们的生活，科技及思维。
2019年6月18日facebook正式向全球公布了其数字货币Libra的白皮书，吹响了互联网巨头进军数字货币的号角。
2019年8月10日时任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司副司长的穆长春正式对外表示中国人民银行的数字货币已经呼之欲出，并介绍了人行数字货币的设计理念和架构。紧接着在9月4日，穆司长在网上发布公开课透露了更多数字人民币的细节。
对这两起事件进行解读的文章已经汗牛充栋，笔者在这里不想单独谈它们的意义，而想厘清一下它们与以比特币为首的数字货币之间的区别并展望它们未来可能的发展路径。
二. 比特币出现的背景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比特币出现的背景。
2008年11月1日，一位网名为“中本聪（Satoshi Nakamoto）”的用户在网上发表了论文《比特币：一种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Bitcoin: A Peer-to-Peer Electronic Cash System）。
中本聪发表这篇论文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探讨是否存在一种电子现金系统，在这种系统中，任何两个成员之间的转账都是直接发生的，而不用通过传统的第三方金融中介机构。
如果不通过传统的金融中介机构，那如何确认转账的有效性？唯一的办法就是系统中每个人都有同样的账本，都能验证交易的有效性。
凭什么系统中每个人都有动力去验证交易的有效性？这就需要一套激励机制。
那这套激励怎么激励大家参与交易的验证？系统给第一个成功验证交易并打包交易的成员以比特币作为奖励。
好了，这样一个过程不仅在没有传统金融机构介入的情况下验证了交易，而且还发行了“电子现金”：比特币。
就在这份白皮书发表之前的2008年，史无前例的金融海啸在美国爆发，并席卷全球，最终刺激全球央行争先恐后地开启了海量的印钞行动。
对此深恶痛绝的中本聪在这个新生的“电子现金”系统中，给比特币的发行总量定义了一个刚性上限：2100万枚。
中本聪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个没有传统金融机构作中介的交易及货币发行系统？因为在他看来，传统金融机构在作为中介的过程中，存在太多问题，典型的有下面三种：
1. 中心化的金融机构不可避免地会涉入金融交易中纠纷的处理，这会增加机构的交易成本，进而妨碍频繁小额交易的发展。
2. 在某些情况下交易的纠纷会导致交易双方必须依赖可信的中心化机构进行协调，对此，中心化机构就要求交易双方提供尽可能多甚至是不必要的个人信息。
3. 在中心化的交易系统中，交易欺诈不可能百分之百杜绝。
中心化金融机构带来的这些问题增加了交易成本，妨碍了交易的自由，更严重的是最大的中心化金融机构央行不受节制滥发法币带来了巨大的隐忧和风险。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比特币诞生了。
三. 比特币在货币属性方面有哪些特点？
在比特币的诸多特征中，撇开交易转账中涉及的种种特性不谈，我们重点来研究比特币的发行，分配及其价值的产生过程。
1. 我们先看比特币的发行。
比特币的发行有个非常知名的特点，那就是它的算法中规定了其发行总量为2100万枚。
很多人认为比特币之所以有价值就是因为这2100万枚的限制。然而笔者认为发行量是否恒定并不是关键。因为不少其它数字货币比如以太坊等发行量是没有上限的，但那丝毫不影响它们获得认可。
笔者认为这里的关键是所有数字货币发行的规则都是恒定写在代码中，在什么情况下发行，发行量多少等等一切细节全部公开，透明，即便是规则的更改，其过程，其细节也完全公开。
那么比特币这2100万的发行量上限是否有可能更改呢？当然可能，但是要进行这个修改，一方面需要比特币社区形成共识，另一方面还需要比特币矿工的配合。
如果社区中真的有人希望修改这个上限，但另一部分人不同意。在这种情况下社区就会发生分裂，如果正好也有一部分矿工愿意配合修改上限，那么直接的后果便是比特币可能发生硬分叉，诞生一个上限不再是2100万枚的“新比特币”。这时就出现了“原比特币”和“新比特币”这两条区块链。这两条链会同时在市场中存在。在这种情况下，社区，矿工，投资者和业界最终会更认可哪个抑或两个都认可，则完全由市场竞争决定，整个过程公开透明。
在2017年比特币社区就因为意见分歧，发生过这样的硬分叉，诞生了BCH。尽管BCH在性能上极大优于比特币，但丝毫没有撼动比特币的王者地位。这充分体现在自由竞争的条件下，比特币的地位不仅不会受到竞争者的威胁，反而更加巩固了其“数字货币之王”的地位。
而在现实社会中，任何一个央行在发行法币时，其发行规则，发行量等政策细节都不会事先公开，不会透明，更不可能出现像比特币这样同时与分叉币进行自由竞争的情形。
在上面这个过程中，就算有人希望修改发行规则（比如修改2100万的上限），其难度也是异常的大，绝不像现实社会中的央行那样，可以根据需要对政策随时进行修改。
2. 我们再看看比特币的分配机制。
在比特币系统中，货币的产生及分配是严格按照市场竞争的规则来的。这里的市场竞争就是算力的竞争。这个规则简单明了：比特币系统中算力强的节点有更大的机率分配到货币，而算力强的节点正是为系统安全和交易验证作贡献的人，因此得到奖励也合情合理。而货币分配的过程也是货币产生的过程，也就是说这个系统要产生货币必须要有人作出相应的贡献，不会出现无功受禄的情况，更不会出现凭空产生货币的现象。
而在现实社会中，央行凭空印制法币的现象已经屡见不鲜。
而且在央行每一次大水漫灌地超发法币时，系统中最先受益得到资金的往往是大的金融机构甚至是该倒而不倒的企业，这使得资金的利用效率极低。最典型的例子就是2008年金融海啸爆发后，美联储印钞最先救助的是烂账缠身的“两房”，岌岌可危，濒临破产的AIA和几大投行。讽刺的是这些被救助的金融机构正是这场危机的始作俑者。
比特币通过去中心化的机制在货币的发行和分配上极大克服了央行的这两个痼疾。
3. 最后我们看看比特币价值的产生过程。
至今仍然有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比特币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竟然有这么高的价格（截至写稿时为止，其价格为8500美元一枚）？它是怎么从一文不值发展到今天某些人眼里的“数字黄金”的？
实际上在比特币诞生的早期是没有任何比特币与法币的买卖交易的。当时流行比特币的小圈子中，大家只不过把这个新事物当作一个“电子玩具”，然而这个“电子玩具”却展现出与现有货币截然不同的特性。正如比特币早期布道者Gavin Andersen在早年布道比特币时常说的：愿意试试比特币吗？它是个不依赖央行就能发行的货币。正是这个“不依赖央行”的特性吸引了大量追求自由主义的网民，大量朋克密码的爱好者，还吸引了无数黑客。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大量黑客在发现比特币系统出现问题时，不仅没有像通常我们看到的那样顺带捞一笔，而且无私地贡献出自己的才华帮助这个系统无偿地解决问题。由此比特币的名气越来越大，其价值也开始逐渐形成。当Laszlo Hanyecz用10000个比特币买到2个比萨饼时，比特币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某些人认可的货币，之后更是在暗网丝绸之路的带动下，一发不可收拾......
比特币价值形成的过程完全是一场自下而上的运动，是一场在社会实践中经历各种场景的测试，考验甚至是生死较量打磨出来并凝聚人们共识的过程。而这种经过野蛮竞争锻造价值共识的过程在人类货币史上只有黄金和白银经历过。但是黄金白银走完这个过程花了几千年，而比特币只用了短短十年不到。
在笔者看来这就是比特币为什么有价值的根本原因，也是比特币的价格涨幅能创造历史的根本原因。
四. Libra与比特币的区别
facebook发行的Libra在发行，分配及价值获取上都与比特币截然不同。
1. 在发行规则上，Libra的发行量理论上只和facebook的法币储备有关，facebook有多少储备就能发行多少Libra，只要保证Libra与一篮子法币的锚定关系就行。因此发行多少不受任何算法或代码的限制。而在发行时机，发行规则等方面就更没有约束和规范，不像比特币那样每一条发行规则都可以在代码中公开可查。
2. 在分配规则上，看上去Libra发行后的初次分配受facebook指定的基金会管理，但实际上一定会围绕facebook的商业生态进行布局，会随商业利益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它不可能像比特币那样明确规定：只有算力最强的第一个挖到并打包区块的节点才能获得系统产生的比特币。
实际上所有的数字货币都是如此：它们产生的货币进行初次分配时一定是直接分配给第一个打包区块为系统作出贡献的节点。
3. 在价值获取上，Libra的价值来源于指定锚定的一篮子法币。这是由中心化机构直接干预形成的，因此其价值和信用完全要由该中心化机构背书。根据Libra的设计它的价值取决于两方面：
1）其锚定的一篮子法币的价值；
2）facebook设立的Libra基金会能否保证Libra与法币的刚性兑付。
我们单看第二点：facebook设立的基金会能否保证Libra的刚性兑付？
关于这一点，近代史给了我们最好的注解。
现在全球公认信用最好的金融资产就是美元和美债，但这两者真正的信用是来自美国政府。然而美国政府却因为60年代的政经危机导致通货膨胀，无法再承诺以35美元兑换1盎司黄金，而在70年代废除了美元挂钩黄金的布雷顿森林体系。
美国政府的信用尚且如此，facebook的基金会信用能有多大保证？笔者对此非常谨慎。
对于Libra的中心化问题facebook似乎也有所考虑，因此在白皮书中强调，未来Libra会逐渐过渡到一个开放的系统，一个最终无门槛的公有区块链系统。
对此，笔者也不以为然，因为无论Libra怎么变，它有一个根本要素是无法缺少的，那就是它必须要能随时兑换成锚定的一篮子法币。缺少了这个刚性兑付的保证，Libra是无法推开应用的。而要保证这一点，就必须和传统银行及金融机构打交道，就绝对少不了面临美国政府的监管，少不了相关法律的制约。
facebook将Libra基金会设立在瑞士，本希望利用瑞士的中立和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在监管方面可以少一些包袱和约束，然而自Libra白皮书公布以来，美国政府不仅对facebook进行了多次听证，还对瑞士政府频繁施压。现在连瑞士政府都觉得这个基金会是个烫手的山药，时不时想甩锅。
可以预料的是，一旦监管机构认为Libra可能威胁其利益时会施加种种手段掐断其与法币的兑付渠道，那时的Libra将会像一艘失去锚的航船载着慢慢一船乘客却不知会飘向何方。
而在比特币的发展过程中，从来没有持有者要求比特币具备法币刚性兑付的属性，哪怕是第一起比特币与法币的交易发生时，也只是爱好者们尝试摸索它可能的法币价格，而其后发生的大量比特币交易更像是圈外人突然认识到比特币有“价值”而蜂拥抛弃法币来抢购比特币的行为。
综上所述，Libra无论在货币的发行，分配和价值获取方面都与比特币走着完全不同的路径。Libra更像一个温室中的花朵，它的未来要看这个巨人与监管之间的博弈，它无法像比特币那样适应野外残酷的环境，在自由，野蛮中成长起来。
五. 央行数字货币与比特币的区别
我们依然从货币的发行，分配和价值获取方面进行比较。
我们以美联储为例，假设美联储发行了一种数字美元。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数字美元仍然是美元，只不过用数字的形式替代了纸币，它的发行机构仍然是美联储。
1. 在发行规则上，由于数字美元仍然是美元，因此发行规则仍然由美联储决定。怎么发，发多少，何时发仍然绝对受美联储控制。发行规则既不透明，也不公开，可以随机应变。
2. 在分配规则上，数字美元的流向仍然完全由美联储决定。可以想象如果再来一次2008年那样的金融海啸，美联储依然会把增发的数字美元首先借给那些始作俑者的金融机构，而那一次，借款的效率会因为区块链技术的应用变得更高。
3. 在价值获取上，数字美元和纸币美元一样，来源于美国政府的信用背书。两者没有本质区别。
因此，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与现行的纸币没有本质区别，但与现行的货币系统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由于使用了区块链技术，央行可以更加精准地掌握和控制法币的流通渠道，流通规则及流动方向，有了区块链这个工具央行对货币的把控将达到史无前例的高效。
行文至此，笔者不禁想起70年代苏联就曾大规模开展利用计算机拟定国民经济计划和调控国民经济运行的实验，然而由于当时技术在下列两方面的限制致使实验无果而终：
1. 无法获取海量的数据作为计算参考
2. 无法对货币及资源的流向进行精准调控
在21世纪的今天，这两个掣肘似乎正在消除。
言归正传，综上所述，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本质上仍然是法币。它与比特币在货币的发行，分配和价值获取方面也截然不同。因此中本聪提出及痛恨的问题依然在央行的数字货币体系中存在。
六. 对央行数字货币，Libra及比特币的展望
无论是央行的数字货币还是Libra，它们本质上都是由中心化机构发行的货币。
论权威（金融强国的）央行数字货币会大于Libra。如果未来Libra锚定的一篮子货币中某些法币也数字化了，我们还可以说央行数字货币是Libra的锚。
但Libra由于背靠facebook的生态，那是一个覆盖20亿人的生态，因此Libra一旦流通起来，将可能比今天某些央行的法币还要使用广泛，那就会冲击各国的金融体系，甚至取代某些弱国的法币。这也是为什么各国都对Libra如临大敌的根本原因。
在技术上，不管是央行的数字货币还是Libra都不存在问题，这方面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因此两者的落地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政治经济问题。
央行数字货币的落地将会是迟早的事，因为它将给一个国家的金融系统带来巨大的好处。而facebook的Libra要想落地，就要与监管进行来回拉锯和妥协最终达成一个双方都可以容忍接受的条款。
而比特币则是一个去中心化系统产生的货币。
以比特币为代表的数字货币和中心化机构发行的货币这两类事物实际上处于两个平行的空间，两者并无交集。
我们把中心化机构发行的货币所在的空间称为空间A，把比特币及其它数字货币所在的空间称为空间B。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本来相安无事的空间A和空间B中，越来越多的人想走进空间B，而空间A的掌舵人不乐意，开始想尽办法把那些走向空间B的人拽回来，除了围追堵截，还试图仿照B的形式在空间A内创造一个可控的空间C。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时之计，空间B会越来越壮大，终有一日，它会与A形成势均力敌的状况。
这或许就是哈耶克憧憬的终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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