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王子安,年幼无知,满篇皆是晦涩难懂,戚戚置书台上,神游太虚。六载春秋东逝。
再读王子安,满目欣赏,措辞三分里七分骨,道是花梨夏雨,华丽成章。十载年华流水。
再品王子安,惊为天人,谓乎前无古后无来,天珠碎玉落盘,不外镝仙。如今半踏而立。
细想王子安,满怀唏嘘,红颜薄命天妒英才,沧海桑田百年,物是人非。
若是能多活几寻,怕是那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李白,就只能对月自斟对影三人了。
公元675年的重阳节,赣江边的洪州。浩浩的江风,送来了一叶轻舟。轻舟上有个清癯俊秀的书生。他一袭青衫,昂然直奔那些所谓名流云集的滕王阁。他就是王勃,六岁时就能写文章的王勃;九岁时就敢作《汉书指瑕》直斥大儒颜师古所注《汉书》的王勃。从不相信还会有第二个人,会把跟“才气”有关的词语演绎得如此完美。“才高八斗”,“才华横溢”,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万一。他不是诗仙,不是诗圣,不是诗鬼,可他却是真正的旷世奇才。还有谁可似他,小憩片刻便可为惊世之作,即席落笔,便可成《滕王阁序》,而让世人惊瞻,千古传诵?“四杰之首”岂是空口无凭,那分明是对他最恰如其分的赞美。
天生我才,注定创造历史。爱其才,更慕其狂。印象中的子安,笑容永远轻狂而不羁。游戏文字,擅杀官奴,恃才傲物,陵籍同僚,他的路向来与世俗格格不入。为此,他失去得太多,更让无数人用“轻薄浅陋”将他形容,“才高命短,终无大贵”。可是,我却偏颇地相信,即使再给他机会,他也不会选择做一个练达人情的谦谦君子。或许他也曾有过“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无奈,也曾有过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志向,但他更应该是那个滕王阁上旷世的才子,绝代的狂生,看不到主人愠怒,宾客诧异,他依旧不可一世,只成就属于他的传奇。所以我想,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是倔强而骄傲的。上天不给他时间,但却给他机会,让他不需消减锋芒去适应人世的复杂,不必湮灭锐气去改变命途的多舛,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做他自己,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人生至此,纵然短暂如流星,也全然无憾。对子安,我不会用眼泪去祭奠,而只会吟他的诗,读他的文,在看到聂远的时候想到他的样子,忆起曾经的朝代,落花纷漠漠。关于唐朝,从此后便只有一个王子安,什么帝王将相,或是侯门府院,也敌不过你身后一抹残云,脚下一方土地……只是一千三百多年过去了,何日君再来,共闻落花香……二十六岁,他的人生定格在了那样一个气宇轩昂的年纪。不知他在踏上小舟那一刻,有没有想过这一去便是千年,那滕王阁成了留给世人的最后一丝记忆。
那日的学士将军,满座宾朋,也都随往事风干了吧,连那都督“阎公”也成了有姓无名的某某某,没有人记得,也毋须再记得。惟有他,连同他笔下的落霞孤鹜,秋水长天,穿越千年也未曾老去。四月的南海,以足够温暖了吧,不知那些如精灵般的阳光能否穿越那层深蓝的海幕,为他送去人间的问候。我从未到过南海,但我现在知道了,即使我一个人乘船飘荡在这单调的幽蓝之上,也是不会孤单的吧!这水下的某一处,某一缕水草或是某一方岩石之后,有你寂然地沉睡在那里,任海龟鱼儿匆匆游过,任海水瓢摇了你的长发。你,依然是你。南海有你,景皆失色。
子安,千年已逝,君可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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