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的担忧

01

你知道，苏格拉底是怎么看待文字的吗？

是的，作为口语文化最具雄辩力的捍卫者，苏格拉底同时也是对文字文化最强烈的质疑者。

苏格拉底自己完全不动笔，根据柏拉图《对话录》中所记录的原因，这是因为他相信书本会造成积极批判思考的短路，造就出仅拥有“虚妄智慧”的学子。

他提出了三大理由：

一、书写文字是固化的，死气沉沉的。

苏格拉底认为，只有口头语言是生机勃勃的“活的语言”，是丰富的，有生命力的，经过指导，可以用来追求真善美。

而书写文字则是死气沉沉的，并且容易带来错觉，有时候你会认为自己找到了最终的答案。

当然现在我们知道，其实书写文字的阅读和写作也是可以引导人们精炼思想，并从中发现新的思维方法的。

苏格拉底没有体验过文字所具有的活力和对话能力，是因为在他所处的时代，文字和写作还在萌芽阶段。

如果说第一大理由注重的是互动和鲜活，那么数字时代的交流则更加具备及时反馈性，但问题的本质在于，这些有回应的交流方式是否能够培养出真正具有批判性的思想。

究其本质，苏格拉底更担心的其实是，书面文字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它们就是真理！

文字的特性掩盖了其虚幻的本质，因为它们看起来似乎具有智慧，所以看起来更接近事物的本质。

苏格拉底担心的，其实是人类的骄傲自负。

因为这种看起来已经获取了真理的假象，会让人们在还没接触到真实世界的时候，就误以为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导致狂妄自大、一无所获。

二、如果人们学会了写字，他们就会变得健忘。

苏格拉底认为，文字会损害个体的记忆力，影响知识的内化吸收。

如今的人们需要记忆的知识越来越少，书籍的发展是第一步，数字世界的发展又进一步让人们将“记忆负担”转嫁给了外在介质。

书籍和电子设备所具备的强大“记忆力”让现代人们轻松不少，但是当诗歌、乘法口诀以及几乎所有一切知识都不需要记忆的时候，这对我们以及下一代又意味着什么呢？

随着世代更替，记忆，又将蕴含着什么样的终极意义？

正如苏格拉底当初批判文字时所说，文字只是一幅美丽的绘画，仅仅是逼真而已。“如果你问它任何问题，它依旧保持庄严的沉默。它看似充满智慧，能告诉你许多事情，但当你因求知欲而提问时，它也只能告诉你一成不变的答案，总是如此。”

三、文字使语言失控，让人不求甚解。

这是苏格拉底最深的恐惧，他觉得某件事情一旦写成文章，就不会选择对象，也分不清对错，甚至当它遭受误解或者滥用的时候，都没有人可以替他阐述或者辩驳了。

苏格拉底的担忧，在数字时代已经尤为严重。

每一个拥有电子设备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地以无人指导的方式在屏幕上迅速获取各种知识。

“即时、虚拟现实、近乎无限”是这个数字时代的信息特点。

那么，屏幕上随时浮现的肤浅信息，到底是会淹没我们的好奇心，还是激发我们对更深刻的知识的求知欲呢？

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会不会更加自以为是，狂傲自大呢？

02

实质上，苏格拉底反对的不是阅读，而是文字这种载体。

更进一步说，他的敌人甚至不是文字，他所反对的，是“丧失检视语言的能力”，“丧失批判性和创造性思维能力”以及“没有使用我们所有的智慧”去使用语言。

苏格拉底最担心的，是“貌似会永久存在的书本，会让年轻人在开始阅读前就以为自己知道书本内容的精髓了”的这种自以为是。

正如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所生活的希腊，经历了从口语文明到文字文明的发展一样，我们也处于两种文明之间，即文字文明和数字文明。

瞬息万变的充分信息，会让人们没能来得及思考，就已经获得了所有的事情的“真相”。

数字时代的人们，会不会在即时呈现的、数量惊人的、唾手可得网络信息面前，失去发展自己判断能力的机会？

03

达尔文在150年前发现了造物的奥秘，即从“无限”形式到“有限”原则演变而来：“肇始于微，进化与斯，无限形体，美好至极。”

阅读也是如此。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智上，阅读都会促使我们“超越信息的束缚”，创造出无限美好的思想。

阅读的目的在于超越作者的想法，产生自主的升华的思想，最终完全脱离文本。

而且，它不仅在智力上，也在生理上改造着我们的大脑。

让我们来描述一下阅读的过程。

当学习阅读时，我们会利用大脑的可塑性来创造一个新的阅读通路。

人类的阅读通路由大脑中很多最精妙的原始部件组成，比如语言、记忆、基本认知和视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在阅读通路中增加更为复杂的认知特点，比如推理、类比、情绪反应和发明创造。

这些后加入的部分就是我们所说的专家级阅读脑的深入阅读能力。

大脑的可塑性意味着我们既可以建立一个简单的、回路被缩短的大脑，也可以建立一个阅读时会激活复杂认知过程的阅读脑。

因此，如果数字阅读者只会泛泛地阅读，不能充分发展批判性分析或创造性思维能力时，其建立的将是一个简化的大脑。

而且，数字媒体上消耗大量时间之后，人们又如何有时间来发展内心，接触真实世界呢？

人类学习、处理以及理解信息的方式正处于历史的转折点，我们需要认真考虑的是，如何做，才能不丢掉阅读的本质特征。

并且，检视语言、文字、阅读等对生活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