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
一、 五岁那年
他黝黑,瘦小,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问他的奶奶:“如果当时我爸没有娶我妈,那最后生下的还是还是我吗?”他的奶奶是典型的东北农村的妇女,不习惯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或者说既成事实的问题。而且现在正赶上要开始做晚饭,没有时间理会这个宝贝孙子,又不想让他难过。事后回想,难道奶奶已经体会到了他问这个问题是来源一个悲伤的灵魂?。“当然还是你啊,也叫魏雨啊。”这句话让他感到片刻的感动和欣慰,但随即就觉得是一种敷衍。因为这个名字是母亲那边的亲戚起得,如果父亲当时没有娶他的妈妈,那肯定就不会有他了,也不会叫这个名字。不过也很好,他讨厌这个名字,觉得像女孩子。
按照当时的教育制度,95年还没有开始免除学杂费,但魏家一家都很能吃苦,很勤劳认干,负担一个儿童的学费不成问题。魏家的土地很多,东北分旱田和水田,人口多的家族当然分的土地也多,魏雨的爷爷当时在这个村子的队里当财务会计,管理者整个村子的财务状况。哪块土好,哪块土地能挣多少钱,老爷子也门清,所以也比常人家多了一份收入。老爷子也只有两个爱好,喝两口酒,抽几根烟。
那天傍晚,全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今天能不能下雨啊,晒得黄瓜条,茄子干还没收。”朱芬,魏雨的奶奶,倒三角的眼睛望着天空一片乌云,一手拿着碗,一边拿勺子喂魏雨。
“下点雨也好,旱田里旱成什么样了。”老爷子吃了一口蘸酱菜,把脚边的锹一踢。
因为地里太旱,队里组织各家的劳动力壮汉去挖引水渠,灌溉旱成块的土地。他们生活的这个小村自来就有一条大河,没有难听的名字。大家好像不约而同的就叫他’大河‘。大河水清河浅,鱼虾蚌也有,各家妇女总喜欢去河边洗衣服,刷拖布。一般大的孩子,没到夏天就长在河里,游泳,打水仗。男人们干了一天活,就到河边冲冲身子,舒缓一天的劳累。
“爸,如果太累,就歇一歇吧,你是做会计的,又不是一定要去。”说话的是魏丕,他们家的长子。朱芬抬头看了一眼儿子,没说话。又把目光望向魏克至,好像期待他同意儿子说的。
“大队的人都在动员村民,大家一块干,几天就做完了。”魏连头也不抬一下,朱芬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魏克至也不再说话,继续吃饭。农民都是这样,不分什么你的我的,反正都是各家收益的。
“我也想去水渠看看,那肯定好玩。”雨看着他奶奶说,他奶奶没有回答,也笑了笑。
农村的晚饭就是这样,平淡温馨。
“算卦喽.. ”远处传来一阵低沉又清晰的声音。朱芬赶忙站起来,向外望去。
朱芬没有什么文化,小学毕业,那个时候也经常有一些鬼怪的传说,或者一些独特的说法。朱芬就很相信这个。魏雨看奶奶起身了,也跑出去看。
“哎,算卦的,你来。怎么收钱?”
“30块钱吧,就帮你们全家都算一下。”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魏雨分辨不出来,但是惊讶的是,这个算卦的竟然是个女的,差不多和奶奶年龄一样大的老婆子。
农村人不懂什么职业,你是干什么的,那你的职业就是在你做的这个事儿后面加个‘的’,例如教书的,打针的(农村的医生)等。
“行,那你进来吧。”算卦的老婆子,就走了进门了。挨个观察这一家子。
五岁的魏雨没什么可愁的,也没什么可想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然后就是玩。他已经记不得算卦的说过什么,只是知道算卦的说过“这孩子今后很少在父母身边生活,7岁上学比较好,8岁那年有一场水灾,要注意.....。”还有一些其他的事,但魏雨已经记不得了,也有可能是他不想记得了,五岁的孩子如果遇到了能预测自己后半生的事情或者限制的某一些行为对未来有影响,谁还会去想别人的事?还有一个原因,魏雨为什么后来能记得住这些,因为这些都发生了。
他确实七岁那年就上小学了,当时教育制度规定是年满八岁才可以。
魏雨也喜欢玩水,和他一起长大的孩子很多,那个时候村子里孩子都在一起疯玩,小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能玩,大河好像就是他们的游乐园。但是他打小就不会游泳,跟一般农村男孩子不同的是,一般孩子会玩的,他都不会。所以每次一起去大河玩,都需要带着游泳圈,那个时候的游泳圈不是专门制作的,就是拿卡车退下的轱辘,里面的内胆抽出来,充上气就成了一个大的游泳圈。但记忆里,他好像也没怎么带过,不知道是因为家里没有,还是怕其他人笑话。唯一一次印象很深的就是他带着他姑姑家的妹妹和表姐,一起坐在一个大的游泳圈上,从上游,一股脑的冲下去。
一天傍晚,魏雨发烧了。
“这么小就开始磨人,累了一天还得伺候你。”魏雨的妈妈嘟囔一句,用双手把散开的头发胡乱的绑在后面,起身下地去拿药。
魏雨的奶奶听到了这个这边的动静,也从西屋里跑了过来。“成胜啊,孩子咋了?”
“妈,没事,就是有点发烧了,可能是感冒了。樊玲已经去拿药了,你快歇着去吧。”
“不行给他大舅打电话,打针吧。”
“哎呀,知道了,你快去睡吧。”成胜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的催促着。
魏雨并没有觉得发烧有多大的事,他只是觉得冷而已。但他不想他大舅来,他不想打针,他赶忙对他爸说:“爸,我不打针。”“恩,不打针,吃点药就行。”成胜也没有多在意,敷衍道。魏雨觉得不用打针了,可能只要爸爸同意的话,就不用打针了。
过了一会儿,樊玲回来了,把一瓢水一片感冒药递给他,他不想吃,因为苦。“你不吃药就得打针。”樊玲威胁他,但也确实说的是真的。魏雨赶忙拿起药,放到嘴里。很苦很苦,不知道为什么,药片都要做的那么苦。樊玲把水漂放到他嘴边,喂他喝水。也行是水太凉,还是水瓢太大,水从两流了下来,洒了魏雨一身。成胜啧了一声,“真够烦的。”樊玲这次倒是没说什么,随手把抹布拿了过来,擦了擦衣服上的水,又抹了一把炕上的水。起身把瓢送了回去,又拿了一勺子糖水,喂了魏雨。“行了,赶紧睡吧。吃完药应该就没事了,大热天的怎么感冒了呢?是不是去大河玩的,那么热你就往水里跳,出来又被风吹。”樊玲带着责备说道。魏雨不想怪大河,如果这样的话,今后可能就不允许他去大河玩了,那可不行。他默默地想着,就这样睡着了。
农村的清晨远比夜晚热闹,这和城市正好是相反的。每家每户的袅袅炊烟,伴着蒙蒙亮的清晨唤醒了还在沉睡的魏雨。奶奶一早就起床了,开始做饭。东北人一大早都是要吃米饭的,特别是在农村生活的人,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应付一天的劳作。爷爷每天都在那个神秘的仓房里面鼓捣东西,对于魏雨来说,既神秘有恐怖,里面又黑又暗,布满灰尘,有时候还有老鼠。但有各式各样的工具,铁钉,螺丝,布料等等,对于孩子而言,这就值得一番探寻了。
“大豆腐,大豆腐,卖大豆腐了......”村别上的老李又开始卖豆腐了,他家的豆腐说不上有多美味,但每天都是现做现卖,很新鲜,豆腐便宜又能做多样的菜,自然每天都有人光顾。还有一个原因是,村里就这一家卖豆腐,原来是有两家的,人家嫌麻烦,去黑龙江种菜去了。
“哎,克至,你看着点火,再往里凑几把柴就行了,我去买两块大豆腐”。朱芬把手用大衣边擦了擦,又顺手拿了一块抹布擦了一下小铝盆,径直走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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