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改变了许多,有人长大,有人夭折;有人永逝,有人新生。还在路上的人,不管是身外的风光,还是内心的波澜,都已几经变换,不复如初。天地都变了,何况人乎?
即便如此,世间仍有些事物,虽存世只几分钟,却似弥漫永恒。每每触及善变的人深远的记忆,时时照映游荡的人最初的本心。
八年前,十四五岁的我第一次踏入陌生的老县城,下车时的心慌和故作镇定,我至今也还记得。对即将在这个地方度过的三年甚至不期而至的第四年既心动又惶恐。
开车带着我们来学校报到的是姑父,我们在学校后门的路上停下,想吃点东西作午餐。就在停车的地点旁边有一家小餐馆,老板是个穿着白色背心,系着长达膝盖的白色围裙,双脚穿着凉拖鞋的中老年男人。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他个子很大,有点微胖,秃着顶,脸上容光焕发,或者说油头——粉面就算了。
“吃点囔子?”老板拿着个大汤勺子问我们,“有辣鸡肉沫圆子……粉面。”我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又不知道他口中说的都是些什么,就随便要了一碗辣鸡粉,毕竟是他脱口而出第一个,应该算是招牌菜吧。不一会儿,粉就煮好了。
老板端上来两个碗,一大一小。大碗里面盛着烫熟的粉,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红红的油辣椒,跟其他油辣椒不像,辣椒不算细,反而很大块,中间夹杂着红里透白的鸡肉丁,也看不见发亮的油光;小碗里是汤,里面肉眼可见的撒了几粒胡椒粉,还有葱花。
我以前也吃过粉面,但确实没吃过辣鸡粉,“老板,这粉头怎么不放汤?”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老板似乎是笑了,“小伙子,小碗头不是汤吗”。我于是明白了,就把小碗里的汤倒进大碗里开始拌起来,心里还奇怪,怎么盘县人吃个粉还要自己放汤。只见老板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一个箭步就从两三米外的炉灶边跳到我面前,一把抢过我右手里还没倒完的汤,说:“哪有你这种吃法哦!辣鸡粉就这样拌塞,汤么是拿了喝的嘛!辣鸡粉就是要不放汤才香!”
我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了,因为是开学季,周围坐满了食客,他们笑没笑我是不记得了,反正我和堂姐甚至姑父都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这就是我第一次吃辣鸡粉的经历,虽然因为无知我搞砸了,但是那个味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鸡肉的香味,辣椒的香味,都被香油压榨到了极致,三者混合,一入口就香到心田,再加上无穷的回味,立刻就将那特殊的味道深深印在脑子里,每次吃到,都会有当初那种突然心安的感觉。
我直到一年以后才知道“汤”和“燃”的说法,原来辣鸡粉的吃法叫做“燃粉”,如果煮的是面,那就是“燃面”,其他的诸如牛肉粉面,肉沫粉面,圆子粉面,大排粉面,蹄花粉面等等,都可以自己选择要吃燃的还是汤的,唯独辣鸡粉面,无论到哪都只有吃燃的。
一碗辣鸡粉,一碗大骨汤,在我过去八年的生命里,虽然没有夸张到扮演了什么重要的角色,也没有改变我自己选择的命运。但是每当我风尘仆仆,回归故土,吃到一碗带着记忆中不变味道的辣鸡粉,就会莫名的安下心来,就会感受到生活中的美和好。那久留口腹之间的余味,仿佛能带我走进已经逝去的那段岁月,让我的心灵,也经历了穿越和洗礼。
生活充满了迷惘和不安,人生路虽然总有尽头,但是走向那个未知尽头的途中总是潜伏着焦躁与恐惧,如果可以在心中点一盏长明灯,开一家慰劳风尘的驿站,我相信我当可以一步步坚定的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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