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凄惨,终岁常端正。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园子里花团锦簇,亭台楼阁,一派优雅华贵的气派,立于园中的三皇子铁青着脸,握紧了拳头,随行的丫鬟仆人都远远的守在园外,三皇子身侧只有一个瘦削的年轻男人,躬身低头不敢言语。
自从太子不幸离世,二皇子和三皇子变成了新立太子位置的最佳人选。二皇子本可以顺位当上太子,可是他为人平庸,不问世事,既无功勋也无长技。却因老实忠孝让天子欢喜。迟迟未立新太子,大家揣测,是由于三皇子,三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上阵杀敌,首当其冲,本来在竞争中处于优势,但他嗜血无情,推行暴政,各级官员噤若寒蝉。
此次天子过生辰,普天同庆,筹办此次盛典的事竟然全权交给了二皇子,三皇子虽然当时恭顺节制,回府后却余怒未消。在后花园已经站立多时,只见他手一挥,“啪嗒”一声,几十朵娇艳欲滴的鲜花竟然齐齐被掌风折断落地,泥污中破碎的花朵仿佛在风中悲泣。
“主人,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瘦削的年轻男人依然低着头。
他是三皇子跟前的红人,满堂文武都认识他,红到什么地步呢,就是乡野草民,贩夫走卒没见过他的,都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宁荣,他也没有过人的本事,他的本事只是忠心。对主子忠心,能让主子明白他的忠心,本就是很厉害的本事。
三皇子伸了伸手指,转过身,用手捏住了宁荣的下巴,托起了他的脸冷冷地说道:“说!”
宁荣长着一张狐狸脸,细看一下有几分清秀俊逸,说话声音总是低低的。带着几分阴冷和戏谑。
“筹办万寿节之事乃是大事,涉及方方面面,要做好却是很难。稍有疏漏,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二皇子操劳不过来,主人作为皇兄定然是要帮忙的,比如说采办这块,主人可以适当的监督,以防浪费民脂民膏。”
宁荣这话一语双关,三皇子自然明白,筹备万寿节需要从各地采办大量物资,只要抓住二皇子从中谋取私利的把柄,何愁不能反败为胜。这件事二皇子要去办,必须交给心腹去办。
“此事就交于你去办,记住,不宜张扬,一定要暗来暗去。务必低调行事。”
三皇子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拍了拍宁荣的背。爽朗的笑出了声,背着手走出了后花园。
次日,宁荣就出了府。带了贴身的几个仆人,一路向南。
虽然是冲着打探各地物价这个任务去的,但是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宁荣本就是酒色贪财之徒,他此次出来主要任务不是节省民脂民膏,而是搜刮民脂民膏。水路旱路,他打着暗访钦差的自封虚名,每到一处,必然叫当地的官员十里相迎,走的时候也必然满载而归。各地官员百姓敢怒不敢言。
而今日抵达的乃是澧县,本地知府高颉乃是一个清官,适逢接连旱灾,当地百姓本就入不敷出,很多吃不上饭的年轻人落草为寇。高颉本就自顾不暇,而宁荣却不以为然,他的心好似铁打的,江山社稷是主子们操心的事情。他只求今生荣华,不想来生地狱。
夜凉如水,灯如豆。高颉皱着眉头坐在简陋的房间里,一旁的师爷也背着手站着。
“宁荣已经抵达咱们澧县,安排在客栈住下了,我去迎接的时候这个小人已然十分气恼您没有亲自出面。我已推说您出门剿匪未归了。只是,他言辞之中……”
“师爷但说无妨。”
“要您亲自去拜见,并且索要大礼。”
“哼,狗仗人势。他是几品官,算的上什么东西。”
“此次出门挂的是暗访钦差的名号,我们也不明虚实啊。”
“一个为非作歹的走狗,岂容他如此践踏律法,我今天就要杀之以儆效尤。”
“老爷切不可冲动行事,据我所知,宁荣沿路搜刮的财宝无数,都在随行的车子里。此人确实该死,拨给我们赈灾的款项被三皇子拦截用于扩充自己的军队,这件事宁荣这个狗东西也脱不了干系。今日他确实是送上门来,但就这样处死了他,我们也难逃一劫。”
“古今枉法尤堪鉴,莫使青天覆恶霾!我们入仕为官,不负丹心,一人不出声,千万民便变成哑巴,我们不抽刀,万千生灵便为鱼肉任人屠戮。师爷,今年这个赈灾款再不下来,这漫山遍野,便是土匪的天下,我们将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假若老夫一人之命可以帮澧县百姓渡过浩劫,即使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啊!”
“老奴誓死跟随!”
夜凉如水,灯如豆,头发花白的师爷朝着表情凝重的知府高颉,深深的跪了下去,高颉仰头望向窗外,窗外看不到月亮,只有点点星火时隐时现。
宁荣作为三皇子眼前的红人,在宫内见惯了王宫贵族间的消遣,也学了一身的坏毛病。此次离京是为了当三皇子宫外的眼睛,明察是假,暗访为真,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高调招摇,极尽奢华。
此次离京随行的不过是三两个小厮,却一路疯狂敛财,收受贿赂,等到了澧县,随行的车马不仅载满金银财宝,还有一众能歌善舞的美姬,就连那貌美的少年郎也收了两个。
澧县知府高颉在宁荣抵达澧县的时候推辞剿匪并未参与迎接他的队伍,招致不满,此时宁荣正在下榻的酒楼
几个貌美的舞姬正在厅内跳着天外飞仙舞。这支舞乃是宫中独有,需要舞者着轻纱罗衣赤足系金玲按照所奏乐器的节奏起舞。罗幔后面有专人熏香,二十年的桂花木调各色香料碳化后缓缓灼烧出缭绕的烟雾,主人即兴摆动扇面,舞者随着烟雾的形态变幻舞姿。此舞观的就是缥缈若仙,听的是玉足摇金玲,赏的是美人惊入怀。不仅对舞者要求高,对演奏的乐师要求也极高。可见宁荣这一路上的奢华享受,倒是丝毫不亚于主子。
宁荣自打入住澧县,都第二日了,日已西沉,仍然不见知府高颉求见。他有点摸不准这个人的心思,故而当日并无太多消遣的兴致。
那俩个貌美的少年好似那人精,宁荣皱一下眉头,他俩马上就交换了下眼神,凑了上去,一个捶腿一个按肩。按肩的叫小甲:主人,我给您松松筋骨,您这日理万机,万人敬仰的,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可别累坏了身子。”
捶腿的叫小乙:“是呀是啊,我们伺候您好生歇息,保准您舒坦,要是那不识礼数的知府高颉求见,就让他外头跪着,不让他叨扰您,等明个儿日头升起来了,您醒了,在让他拜见您!”
宁荣抬眼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小甲,又斜脒着眼睛望向小乙,缓缓抬起一只脚架在了小乙的肩上。小乙赶忙匍匐在地上,任由宁荣搭上双腿,惬意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小甲的按摩。
“报,澧县知府高颉求见钦差大人!”此时门外有随从来禀。
宁荣心下一惊,一脚踹倒了匍匐在地上的小乙,起身就要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复又停下了脚步,招呼随从:“钦差有机要的事务要处理,让外厅候着吧!”
宁荣吩咐完侍从,顿感心情舒畅,便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小甲小乙忙不迭上前伺候。
宁荣本想给高颉一个下马威,先晾一晾他,挫挫锐气。谁诚想,就片刻功夫,通报的侍从又匆匆跑了回来。
“知府高颉让小的通禀,特来敬献宝贝,望大人相见。”
“哼,算他识相,让他进来吧!”宁荣稍一思忖道。
“哈哈哈哈,宁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大量,切莫怪罪啊!”高颉人随声至。
“高大人公务繁忙,乃是国家栋梁之才,宁某还怕叨扰了你办大事呢!何来怪罪之说。”
宁荣嘴上说着,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依然懒懒的斜靠在椅子上。
“哪里哪里,宁大人是奉旨钦差,高颉特来跪迎听旨!”高颉说着突然单膝跪下。
宁荣着实被呛了一道,原本他并非奉旨出京,就连三皇子也只是口述下令,连通行令牌都没有给。一路上沿途官员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表面上不敢拆穿他。高颉这是摆明了瞧不上他。
“咳咳,这,此行并没有圣人的旨意,只是口述。”宁荣脸色有点难看。
“哦?宁大人说是圣人口述,那必定就是了,料想您老人家也不会假传圣意……”高颉站了起来,眼里露出凌厉的光。宁荣此刻如芒在背,倒有点不自在了。
“听闻宁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各地官员皆有孝敬,鄙人斗胆献礼,犒慰兄弟们吃茶。”高颉手伸向袖内。
宁荣抬了抬眼皮,想看他拿出什么宝贝来。
只见高颉从袖内拿出二两碎银,双手奉上。
小甲和小乙不禁笑出声来,宁荣别过头,鼻孔出了一个:“哼!”
“小甲,你不是喜欢玩水漂吗?收了高大人的厚礼,拿去后园子里玩去吧。”宁荣冷冷地说。
“谢主子,可这几个碎钱打不了几个漂,没什么好耍的哦。”小甲捏着嗓子。
“小乙,从箱子里拿几个大的金疙瘩,陪小甲玩儿去吧。”宁荣朝小乙示意。小乙赶紧领命,当着高颉的面拿了几个黄澄澄的金疙瘩。
高颉淡然一笑:“宁大人息怒,这世间凡俗之物定不能入您的眼,府上有前朝圣人赏赐的珍宝,举世无双,我愿意将它献给您。”
“是什么?”宁荣一下从座椅上直起身体。
“明日高某人在府上设宴,请宁大人赴宴,再看不迟。”
“好,料你也不敢糊弄我。”
次日,高府。
宁荣身着华服,身后跟着一群身穿青袍的随从。阳光下,宁荣身上的锦袍似乎发出了金色的光芒。路旁的百姓们纷纷躲避,低头行礼。
宁荣带着随从来到了一座府邸前,一个仆人迎了上来。仆人拱手说:“启禀大人,主人吩咐,只能带您一人进去,闲杂人员厅外等候。”
身旁的小甲小乙顿时不悦,七嘴八舌的争执起来,宁荣心想,高颉定是要献了不得的宝贝,于是手一抬:“好!”一干人等只好依从。
宁荣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府内张灯结彩,屋内香火缭绕,桌上摆满了美食。师爷站立一旁,却不见高颉,宁荣在主位坐下,刚坐下,师爷抬起杯,对着宁荣说:“高大人去准备剿匪了,吩咐我来迎接宁大人,有美酒佳肴,身在此间,可谓是荣幸至极!我先敬一杯。”
“你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轮到你跟我喝酒了?”宁荣毫不客气。
“宁大人,老爷吩咐我邀您鉴宝!”师爷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坚定,命人拿上来一个锦盒。
宁荣走近,只见师爷从中取出一个卷轴,打开,一首诗跃然纸上,笔力苍劲: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凄惨,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你!”宁荣大惊失色,因为落款处赫然盖着先皇的印章!这竟是传说中先皇亲笔赐予高家先人的“免死金牌”以表彰忠廉功臣,可先斩后奏。宁荣早有耳闻,却不知真有此物,此时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
“贼人!竟敢冒充钦差,速速伏法!”师爷怒吼!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一阵喧闹,火把通明,高颉带着一队精干的步兵冲了进来,将宁荣团团围住!
三日后,一个惊天的消息传到皇都:宁荣假冒钦差,沿途受贿勒索,抵达澧县,知府高颉识破诡计,带兵抓捕,主犯宁荣拒捕,见先皇御赐丹书铁券而不敬,当场杖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