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河神

作者: 江南雨_ | 来源:发表于2018-04-04 21:10 被阅读0次
    祭河神·作者·赵明进

            柳生跟他爹丁老头是清河镇负责撑船过渡的船夫。他们住在河岸有些年了,是最具经验的水手。说起他爷俩儿来,那还真是一段天赐之缘。丁老头是个单身老人,正当他除了没日没夜为生计奔忙无暇考虑其他事,一到闲下的时候,不得不担忧晚年无人养老送终,而忧郁烦恼的时候,上天赐给了他一个儿子——柳生。

            柳生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刚一生下来就被人放在洗脚盆里,然后顺着河水飘荡到了清河镇,到云家碾子上游那片柳树丛时,刚好被倒插在水里的柳条给缠住了。碰巧被路过的丁老头撞见,把他抱回了家。丁老头捞他起来时就只是个光不溜秋的婴儿,除了那个洗脚盆别无其它。若不是那千丝万缕的柳条把洗脚盆缠住,恐怕他早就死在云家碾子的水轮下了。所以说,柳树也算是他的再生父母,丁老头就给他取了个贴切的名字柳生,冠上他的姓便是丁柳生。

        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划过了十几个年头。命运凄苦的柳生在老实巴交又没文化的丁老头的调教下,变得非常弱势胆小。平日里很少跟别的孩子玩耍,就喜欢呆在码头看他爹丁老头撑船过渡。因为家庭条件,他也没有机会去镇上的私塾读书。将来也注定只能子承父业接丁老头的班,在清河镇码头上撑船过渡。

        至于丁老头儿,自从有了这么个儿子,也算是扬眉吐气了,整日里很少合上嘴。每次载人过渡的时候,总是会指着岸上盯着他看的柳生,很自豪的提起话头:

      “看,那是我儿子。”

      “你儿子好像傻乎乎的……”船上的人抿着嘴笑道。

      “嘿嘿……像我。”丁老头儿憨笑道。

      “你比他更傻。”

        就这样,一船的人就笑了。

        而柳生,一直为丁老头儿那股干劲感到自豪。可他毕竟老了,有时候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每天认真看着学着,总盼快些长大,好助老爹一臂之力。他就像一棵脆弱的小树苗在风雨中毅然成长着。

        因为在河边儿长大,柳生认识了云家水碾坊同龄的云喜。还有帮镇长丁三贵家放牛的牧童刘槐生,因为他的职业,所以大家都叫他“牛娃”。牛娃爱学习,一得闲就跑去私塾学堂外,偷偷听听教书先生的课。还有一个丁榆生,他是丁老头的亲侄子。这个家伙在这几个孩子中不光年龄最大,身板儿也相当结实,虽然只有十来岁,可看上去就是个青壮年人。他在丁家大院当差,说是当差,其实是帮丁大镇长家的“壮狮”刷毛、洗澡。“壮狮”其实是一条雷同狮子的狗。可是在丁家人眼里,它的命却比那些下人来得金贵。于是乎,丁榆生还有另一个职位,就是那“壮狮”的贴身保镖。所以,他在丁府的地位是非常低贱卑微的。

        四个孩子更多时候是在一起嘻嘻闹闹,一起玩水,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他们有着苦涩而快乐的童年时光和对未来生活美好的憧憬。

        那年,在天资聪颖、足智多谋的牛娃的提议下,他们效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在河滩上撮土为香、以水代酒,对天盟誓,结为兄弟。榆生年长为大哥,槐生为二哥,柳生为三弟。结拜毕,满腹文才的刘槐生当即吟了一首打油诗:

        三“生”有幸结金兰,

              同甘共苦永向前。

              不求同年同月生,

              但求同年同月完。

        到了一定年龄,虽然他们对爱情懵懵懂懂,但彼此都有了心仪的对象。他们竟然都暗自喜欢云喜,只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可云喜心目中却只有柳生,比如平常坐要坐到一起,走路要挨着,有什么好吃的也要先给柳生,并且都是好点多点的。久之,榆生和槐生也看出来了,就自动退出来了,不然还算什么好兄弟?!云喜说,她喜欢柳生的善良、正直,还有那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那憨厚、朴实的笑容。柳生说,他喜欢云喜那水一般清澈的眼睛,甜甜的酒窝,还有那乌黑发亮的透着发香的长辫。两个懵懂少年的情感是纯真、朴实、美好的。

        “和尚不吃肉——鼓上报仇”,牛娃想,既然牵不了云喜的手,也不能两手空空,起码也得拿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吧!于是,他偷偷找到柳生,借送祝福之名让他去私塾偷课本。柳生因为一时激动也痛快的答应了他。就这样,趁放学后,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翻墙进了学堂,把教书先生书房里的一叠书统统搬出来,给了牛娃。

        没有想到,第二天就大祸临头了。丁镇长的儿子丁满堂带着一帮人来到码头找柳生。不问青红皂白先是给柳生一顿毒打,完了,让他掏钱买书。若不然就锁他去县城吃牢饭。丁老头害怕儿子出事只好乖乖认栽,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儿积蓄,双手送到了丁满堂手里,才总算了事。柳生因为这一顿打,其中两个手指被打骨折了,至今都还没有复原。后来,听搭船的人说是牛娃放牛不专心,看书时不小心让丁满堂抓了个正着。他为了不受皮肉之苦就毫不隐瞒的把柳生供出去了。可能因为愧疚,自从这件事以后,柳生与牛娃就没有再见面了。

        牛娃,一个酷爱学习的孩子,从此仿佛从人间消失了。后来听他爹娘说,是教书先生看中他的执着坚韧的性格,被他的勤学苦读精神所感动,说他是吃书饭的料,日后将大有出息,便保送他去县城读书去了,并替他出大部分费用。由此可见,这教书先生是个爱才之人。在这之前,这个教书先生还特意出题考了槐生。他要槐生在三分钟以内作一首诗,如果做到了,诗也满意,就保他去县城读书。没想到槐生仅一分钟就把诗给念了出来:

        青山绿水水长流,

        山地田园稻粱谋。

        百姓为何仓不满?

        只因贪佞遍神州。

    “嘘!”教书先生听罢这首脱口而出的即兴诗,立刻握住了槐生的嘴,提醒道:“隔墙有耳,小心你这小脑壳不保!”又轻声赞许道:“诗写得很好,只粱字不合平仄。”

        “我就是要骂丁镇长,他就是个贪官污吏……”槐生撅起嘴,很是愤怒。

        “他有权有势,这些话乱讲不得的!”

        “哦。”

        就这样,教书先生还认同了槐生这个体恤民情、疾恶如仇的态度。加上柳生偷书被打成重伤也感动了他。还有,柳生恳求他送给了槐生一些旧书。这些都是源自那份真诚可贵的友情。教书先生是明白事理、惜才有道的人,牛娃这才有了上学的机会。

        槐生“牛娃”的不辞而别让老大榆生非常恼火,足足暴躁了三天。他本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但重情义。他认为槐生不辞而别是对兄弟们的不敬。后来,他也很少走出丁家大院了。

        日子一晃就是几个年头。

        如今,只剩下柳生与云喜还在一起。他们都年过十八,长大了,也懂事了。可是他们儿时的愿望却未能如愿以偿。

        云喜,那个在水边儿长大的姑娘,总是会跟“水”字沾上一些关系。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所以人家说是水赐给了她端庄秀气,还有那柔静似水的性格。可是又可以说是水毁了她一生。

        就在去年,云喜被迫嫁入有权有势的丁府,也就是清河镇镇长大人丁三贵的家。

        云喜出嫁的那日,柳生拼死前去阻止。平常胆小如鼠的柳生,那天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的跟丁家下人乱打成一团。他一个人扛着把船桨在十几个家丁中间狂飞乱舞。弄得那些家丁不敢靠近,有几个还被他的木桨刮伤,哎哟哟痛得直叫娘。最后,惹恼了镇长丁三贵,他一声令下,让家丁们放手去打,出了人命他负责。就这样,十几个家丁一窝蜂似的扑向柳生。拳打脚踢,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结果被打得柳生血流满面,遍体鳞伤。尽管如此,他还是牢牢一把揪住云喜的嫁衣硬是不肯撒手。云喜蹲下身子,一把抱住柳生,抚摸着他额头上的伤口放声大哭,说不嫁给丁满堂云家碾坊就得改名换姓了,毕竟那是公家的。是公家的就由镇长说了算。没有那个碾坊爹娘他们怎么活啊!还要养着爷爷奶奶。云喜悲痛的劝柳生还是把她忘了,找个好的姑娘,不要再等她了。此时的柳生哪里听得进这些话,结果被丁家的下人绑住双手,吊在了树上。丁三贵很想吊死他,云喜哭着拿死来要挟。说柳生哥死了她也不活了。就这样,柳生只是被绑在了树上,一动不动。云喜哭着被拉走之后,柳生伤心欲绝,气愤填膺,差点儿没把头撞破在树上。最后,好心的乡邻通知了丁老头子。

      “柳生啊!咱们拿什么跟镇长大人斗,你就死心吧……”丁老头憋屈、愤懑、无奈,最后无助的把柳生背走了。

        没想到那次一别,却是几年光景不见。

        云喜之所以会嫁进丁家,据说是镇长丁三贵唯一的儿子丁满堂得了重病卧床不起。负责祭河大典的祭师说丁家少爷命中有此一劫,这是命数。想要破解,需要找一个八字命硬又要长得水灵的十八岁姑娘来冲喜。

        关于祭河大典,那是清河镇的一个民间风俗,说白了就是封建迷信。是专门祈求河神保佑他们这地儿风调雨顺的。每次秋季祭河大典,人们就会把猪肉、稻米等五谷杂粮送进神庙,还会把牛羊等牲口牵去,供河神爷享用。后来,这些东西都会悄无声息的被挪到丁家大院的丁大镇长家。

        镇长日子好过了,大祭师自然就成了他的红人。大祭师塞给镇上有名的媒婆王婶子一些钱,让她找个水灵点儿的姑娘,还要八字命硬的。就这样,在爱财如命的媒婆王婶子的胡搞下,他们挑中了云喜。然后,送给云家碾坊一头大水牛,外加几石谷,这门亲事就尘埃落定了。云家夫妇除了强颜欢笑,假装欣然接受,根本没有其他法子。谁让丁三贵是位高权重独霸一方的镇长呢。就算那丁满堂是个傻子,云喜还是得嫁啊!拜堂那天,因为丁满堂病重,不能起床,主事的人便让丁家的下人抱着一只戴红花的大公鸡跟云喜拜了天地、高堂。之后,就被送进丁满堂的卧房。

        一只公鸡就了却了云喜这辈子梦想最美好的人生大事。

        从此,高高的院墙遮住了她看外面的风景。而世界在她眼中也就只有丁家院子那么大。

        她一下子感觉变成一只被笼子囚禁起来的鸟儿。

        她时常会想起柳生。

        可柳生呢?

        在许多日子的磨砺中,他仿佛也适应了没有云喜的日子。每天都帮着老爹撑船渡客,在忙碌中打发时间。当他静下来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小木窗前,一双手搁在窗台,忧郁的眼神一直盯着远处的山脉或者是空无所有的天空,好像期待着什么?又或许是漫长而无知的等待。

        等待永远是没有结果的。或许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忧伤。

        终于,他等来了秋天。

        立秋了,再过些日子就到了清河镇意义重大的祭河大典,人们都在准备祭河典礼所需要的东西,你来我往,东奔西跑,可热闹了码头,忙碌了柳生爷俩儿。

    一个凉快的下午。柳生好不容易闲下来打个盹儿,刚刚入梦,不料被几个要过河的人,大胆的对话给搅醒。

      “那云喜太造孽了。”

      “是啊,是啊!整天被丁大少爷打,有时候还扒光了打,好可怜啊!”

      “眼泪恐怕都流干了。”

    “丁家少爷病发了,没处发泄,只有找云喜来代替了。”

      “据说,这丁家少爷活不了多久了。”

      “还有,那丁家大少爷不能使云喜怀上孩子,这眼看丁家就要断香火了。”

      “可不是嘛,难怪有几回我偷偷发现丁老爷跑进了云喜的房间……”

      “干嘛?”

      “你们说还能干嘛?爬灰嘛,嘻嘻……”

      “……”

        柳生实在听不下去了。自从听到这些对话后,他的日子再也不清闲了。

        在丁家大院外有一颗千年古榆树,枝叶茂盛,在院子一角撑起一片天地。柳生决定从那里着手。于是,每次入夜后,他就会像只猴子爬上那棵大榆树,静静地盯着云喜的闺房发呆。他总是期盼着云喜从房子里走出来,来到这棵树下,抬头看一看。然而,每次看到的事更加让他痛心。云喜不是被丁满堂虐待,就是被丁三贵这个做父亲的人偷偷摸进她的房间凌辱。尽管听到她拒绝、呼喊、哭泣,挣扎。可仍然逃不脱丁三贵的魔掌。纵然柳生心里如刀子割肉般痛,也无可奈何。他打小,胆子就只有麻雀儿大。他忍着,憋着,等机会……

        终于有一天,他听过渡的媒婆王婶子跟别人说丁满堂重病又犯,镇长丁三贵一家子开着车上县城临时就诊去了。

    柳生抓住机会问王婶子,“云喜去了没有?”

        王婶子贼眉鼠眼的盯着柳生,摇摇头说:“没去呢,就她一个人在家,但院子门口有两个家丁看守,她出不来。”

        柳生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放下手中的活儿拔腿而去。

        丁老头子扯着嗓子在他身后喊着:“别去惹祸上身,上回那事儿还没长记性吗?”无奈人去无踪,老头子只好喘着气歇下来,嘴里喊着这个悖时里啊。

    好管闲事的媒婆王婶子也偷偷的跟着去了。

        柳生一口气跑到了丁家的高墙大院外。这次,他不得不求助大哥丁榆生。尽管榆生很担心被发现,但为了兄弟他豁出去了。为了不惊动那门口的两个家丁跟“壮狮”,榆生找借口从丁家大院儿溜出来。他发挥“大力士”的特长,用肩膀把柳生顶上了培墙。柳生眼前一亮,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激动还是伤痛。他看到一脸憔悴的云喜正手撑下巴依靠着石桌睡着了。也许她好久都没有出来透透气了。她的脸上尽显种种忧郁,可那两个酒窝永远挂在上面,那是美的象征。她是朝着阳光的,嘴不时浮动着,翘起一丝弯角,那是浅浅的笑。

        柳生没有去打搅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被踩在脚下的榆生有些奈何不了,开始颤抖起来。他想催柳生快点儿,却开不了口。

        没过多久,一个小丫鬟端着许多药水过来把她推醒。把药水放在石桌上,丫鬟就不闻不问的走了。

        云喜只好自己卷起衣袖、裤脚,只见手脚上全是红条、紫青,淤血成积。她一边抹药一边轻声啜泣。

        柳生终于按耐不住心疼的感受,借助榆树枝滑进了院子。榆生当即就瘫软在地上,暗中叫苦不迭。

      “柳生哥……”云喜惊喜的站起身来。柳生赶紧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意思让她别出声,以免惊动守门的家丁。久别重逢,两人都有口难言,是欢喜,是悲戚,就留给别人揣摩吧!

        云喜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头栽进柳生的怀抱痛哭不止。柳生见她遍体鳞伤,可怜兮兮的样子,眨了眨眼,也禁不住眼眶湿润了。

        云喜把在丁家所受的苦楚统统告诉了柳生。说丁满堂病发的时候就想尽招数虐待她。还有那个禽兽不如的丁三贵,知道儿子不能继承香火,他就背着儿子偷偷地强迫她与他行房事……

        柳生轻轻捧起云喜的脸,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他决定要帮云喜逃出魔掌。

    “云喜,跟我走!我们离开三河镇!”柳生说的铿锵有力,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云喜用渴望的眼神凝视着柳生,之后又开始恐惧起来,拒绝道:“不行,他们会打死你的……”

      “我不怕死!”

      “我怕!”

      “为什么?”

      “我怕连累你,你爹,还有我爹我娘。”

      “难道我们要认命吗?”

      “柳生哥……”云喜开始哽咽起来,心中的苦再也道不出口了,只是把柳生抱得更紧。

        突然,那“壮狮”从大院门口冲出来。这畜生本来是找榆生的,可让它嗅到了生人的体味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壮狮”张嘴吠叫之际,榆生的拳头重而狠地朝它的狗头砸下。直到血溅当场,那“壮狮”几声闷叫后,便一命呜呼了。榆生也吓傻在地上,这下完蛋了,非得被丁家人整死不可。他丁三贵就是清河镇的土皇帝。因为这事儿,他不得不逃跑。

        虽然多事的狗被榆生偷偷处理了,但柳生与云喜还是未能逃过一劫。两人相拥不过半个时辰。管事丁大财带着门口的两个家丁冲进院子,将两人扯开。接着狠狠地将他们暴打一顿。尤其是云喜,真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之后,柳生又被拽着双腿扔到了门外。院子里又传来云喜的哭泣。柳生睁开血泪朦胧的眼睛发现王婶子急忙离去的身影,原来是她告的密。不错,就是她。她本就是个见利忘义、两面三刀的人。榆生知道事情败露了,就赶紧去通知大伯丁老头儿。

        一会儿,丁老头跑来,含着泪又一次背起柳生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柳生不甘心,不堪回想云喜在那里的日子。他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带走云喜。休养了好些天,他复原了,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云喜。直到很多天后的一个晚上, 待三更半夜,一切都静了,柳生依旧从那棵千年榆树上跳进了丁家大院。

        他看到了令人惊悸、气愤的一幕:透过抠开的窗户上的洞眼,只见丁满堂的老爹丁三贵竟然趴在云喜身上恣意蹂躏……而云喜也无力、无能反抗,任其糟踏。

      柳生顿时血冲脑门、愤怒至极,一腔杀人的热血撞击着他的胸膛。但他没有杀人的勇气和胆量,只是在院子里捡了一块石头冲进屋,把丁三贵砸晕。然后,强行拉着云喜连夜逃了。

        第二天,丁镇长头缠纱布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来到码头找柳生。可不见柳生人影。便怀疑是丁老头把他藏起来了,硬是逼他交人。这不是逼着公鸡下蛋嘛,老头实在是无人可交,跪天跪地也跪了丁大镇长,求他网开一面。结果遭到很多家丁的围殴,这可是顿毒打啊!结果被那个自认为有两手的管事丁大财一不小心给推进了河。这丁老头本来是能游泳的,可手脚被打的动弹不了,结果就沉水而去了。

        三天后,他的尸体漂浮在云家碾坊上游的柳树林里,被密集的柳枝给缠住。他当初是在这里捡到柳生的,今天,柳生在这里又捡到了他。这似乎是天意,不一样的是,一个是生命的开始,一个是生命的终结。

        不错,柳生打伤了丁三贵后,带着云喜就在这片柳树林子里躲避了几天,也饿了几天。丁老头确实不知道,柳生不告诉他,就是怕连累他,可结果比想象中的更加悲惨,更加让人难以接受。丁老头喜得一子,本是图个养老送终,可谁也想不到却因柳生而死。

        柳生不甘心,他要召集民众替丁老头讨个公道。那天榆生也偷偷的出现了,同样是愤怒满腔,无法克制。可没有想到丁三贵财大势大,连县里的大官都买通了,还用威胁的方式驱散了那些有点儿良心的民众。最后反过来说柳生与云喜通奸。在当下,这是伤风败俗的大罪,是要沉潭的。柳生、云喜双双被绑,锁进了牢房。榆生眼巴巴地望着柳生、云喜被那些丁家的狗腿子毫不留情的鞭打、施威之后扬长而去。感觉很痛心而又很无助!他发誓,要学一身本领回来,在祭河大典那天营救柳生他们。还说要亲手拔了丁大财的皮,替大伯报仇。他像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落魄浪子,离开了清河镇。

        几个月后。

        祭河大典当日,柳生与云喜双双被关进了猪笼。丁三贵当着所有乡亲父老的面说,要把这对狗男女献给河神享用。

        这天,全镇大部分人都到了。他们熙熙攘攘的分布在河的两岸。大多数人都从家里挑来了粮食、米酒、腊肉等等食物。有人看热闹,有人漠然发呆,也有人唏嘘感叹,敢怒不敢言。

    祭台就搭在河水最深最急的地方,就好似一个凌驾在河上的大戏台。

        祭台上有四个家丁,负责执行柳生、云喜沉潭的刽子手。还有腆着一张死灰色脸,咳嗽不停的丁满堂,镇长丁三贵,王婶子,大祭师以及那个让人憎恨的狗腿子丁大财。

        柳生哭着,望着云喜,说对不起她。

        云喜笑着,看着柳生。这种笑只是表面,仿佛与她的心情无关。在丁家被轮番践踏后,她就是这样了。

        大祭师手舞足蹈的一边挥剑,一边念叨着神鬼人都听不懂的咒语。他这套路就是平日里祭河神求雨所用的老把戏。没想到,天色突然骤变,很快倾盆大雨。他还真的把雨给求来了,河神显灵了?然而,河水迅速涨高。难道是河神心急了?

    就这样,云喜、柳生被火急火燎的套上笼子。

        柳生用无助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寻刘槐生、丁榆生的身影,竟然一个也没有发现。他绝望了,摇头感叹道:“什么结拜,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后转念一想,就算他们来了也救不了自己,丁三贵手下有枪,他们来了也只是枉送性命,想到此,便原谅了他们。

        随着丁三贵一声命令,柳生先被两个家丁推进了河。他还来不及跟云喜道别。

        云喜望着柳生被推进河里刹那,还在笑,可柳生连同猪笼都不见了!一瞬间,云喜似乎明白了什么事,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嘴里喊道:“柳生哥,柳生哥!你们把我也丟进河吧!我要和柳生哥在一起!”并用手拍打着、用头撞击着猪笼栅栏。众人无不恻然。

        随着柳生被推下河,岸边有一身影也不顾一切地纵身扑入洪流中。因为太突然,没有人看清楚他是谁,甚至大多数人都没发现这一主动。

        病秧子丁满堂跑到祭台边缘佝偻着腰伸头往下打量一下,继而又拍着巴掌,顿着脚,幸灾乐祸的说:“狗男女!奸夫淫妇!去死吧……”

        突然,只听到“喀嚓”几声响,支撑在河里的两根大木头被洪水冲断了。丁满堂还未来得及喊救命就“扑嗵!”一声掉进河里,很快被洪水吞噬了。

        丁三贵大惊失色,当时就吓傻了。于是命令方才那四个家丁火速下河去救他的儿子。可惜别人不理会他。无奈救儿心切,他便跑到码头撑起一只船,一边拿篙子在水里探索,希望他儿子有机会拉住篙子得以活命。船一直顺着水流漂到下游的柳林。不料!事故发生了。许多杂乱的柳枝把船绞了个翻身,丁三贵一个后仰,后背杠在一根老柳树桩的尖端。尖锐的桩心从他背后穿过心脏,在胸膛露出带血的头子。

        丁三贵就这样惨死了。

        这一天太邪门儿,仿佛真是河神显灵了,但不是专门为了降雨,而是在履行他神的职责,为冤死的人申冤。也有人说这是丁家父子遭报应了,大多乡民都这样认为。

        第二天,阳光划破阴霾照耀在平静的河面上,洪水早已退去。那片柳林间,丁三贵的尸体就那样穿在柳树桩上晾干了。那根穿透他身子的柳树桩被血染成了红色。

        最先发现丁三贵尸体的王婶子领着丁家的人赶来替他收尸。当他们一行来到柳林,看到了丁三贵的尸体穿在那根老死的柳树桩上,惨不忍睹。正要去收尸,又碰上一群铺天盖地黑漆漆的乌鸦忽然凭空罩下,挡住他们的去路。那些乌鸦边拍打翅膀边“哇哇哇”地叫过不停。在天空盘旋了一会儿,它们开始扑向丁三贵的尸体,用嘴叼啄他的肉。近百只乌鸦你一嘴它一嘴,就这样把丁三贵的尸体瓜分了,最后只剩下一具沾血的白骨。

        丁三贵的正室太太急忙跪倒在地上磕头作揖,泣不成声。

        王婶子、大祭师都吓软了腿,趴在地上直哆嗦……

        这事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第二年春,万众瞩目的刘槐生,也就是“牛娃”,揣着县长的任命书回到了清河镇。他是新任镇长,也是最年轻有为的一位镇长。

    刘镇长的归来,带给了清河镇安宁与清净,净化了污浊的邪风歪气。清河镇再也没有祭河大典了,人们再也不需要提着一些贡品去供奉“河神”了。王婶子在刘镇长的忠告下也改邪归正,老老实实的做人了。

        管事丁大财因为害人性命,就绑在丁家大院外的那棵千年古榆边,就地枪决了。

        还有那个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大祭师因为屡教不改被镣铐锁住,送去了县城,没过多久就传来被枪毙的消息。

        还有丁家那高墙大院里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都被运出来,分给了贫困的乡邻。

        关于柳生爷俩的死,没有太多人去在意。只有刘槐生镇长时刻把柳生偷书给自己的事挂在嘴边。他说,没有柳生那次偷书,就不会有今天的他。柳生死了,云喜疯了,但是他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来照顾她。

        就在这年的春暖花开时节,那片柳林里搭起了个木屋。云喜住在了那里,她总会不时坐在小窗前。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刘槐生忙碌完了公务,总会第一时间跑来细心的照顾她。当她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密集的柳条注入空无所有的天空时,一眶子泪水很快就满了。

        一切又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数月后,清河镇河中央又出现一对撑船过渡的人,人们惊奇的发现:他们竟然是柳生与云喜夫妇。每个傍晚,云喜会依偎在柳生身边,一边看着夕阳,一边听柳生讲他自己的故事:那次他被推下水后,起先是清醒的,想用力掰开栅栏,但谈何容易。朦胧中,只见一个壮硕的身影游了过来……醒来时发现自己精疲力竭的躺在下游的河滩上。凭感觉救他的人是榆生,但奇怪的是,乡亲们找遍了下游所有的地方,榆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柳生讲着讲着眼眶就湿润了。

        云喜听着笑着,偶尔也会说出一句话来:“他明天会回来的。”

          柳生也坚信:他明天会回来的,因为他们是生死兄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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