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 丁巳月 甲寅日 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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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溪流而下，一路向东，两岸青山相夹，等待到黄昏时分，已奔腾数百里

　　古诗里常“一叶轻舟”“一叶扁舟”地说，大概是指河川壮阔，即使对凡人而言是体积较大的小船，在波涛中也跟落在水面的叶子没什么区别，渺小且飘摇

　　庆幸今天所乘坐的，真是一“叶舟”。叶面向下，叶沿弯翘向背面，水波不进

　　撑船的艄公是一水蜘蛛，年过花甲，长须披雪，眉宇凝霜。大概是他长年撑船，见过的人多、世面广，说话非常有趣，一路上全靠他指点介绍两岸风景，令人眼界大开，排除了不少旅途的寂寞

　　日暮后，船上掌了灯。两岸夜色沉沉，零零地散落着一些人家，灯火稀疏，比起城市里密集的楼光，倒另有一番韵味

　　虽说已不下雨，夜空中乌云依旧徘徊不散，勾月不见，星辰自然更不用说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艄公依然没有停船做饭的意思。只见他身体微微弓起，几只手依然紧紧地握着船桨，目视前方，小心翼翼地掌着舵

　　此处水面开阔，并没有水草，见到他这样的举动很是不解，于是便开口相问

　　“此处名唤九千岁湾。”艄公头也不回地说，“附近居住有只大龟，鼻子极灵，且十分无赖。如果在这附近停船饮食，十有八九会被抢夺，不小心还有性命危险。所以走船的即使腹中再饥饿，也要等过了这一湾。”

　　听到这话，都已放到嘴边的干粮顿时停住了。吞了吞口水，偷偷把干粮放回包里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艄公忽然发出尖锐的口哨，一只手指向船的右侧。顺着他所指的放下，只听远处“扑通”一声，有一黑影从岸上钻入水中。尽管只能一瞥，但那如巨轮一般的后背令人印象深刻

　　那溅起的水花比本蛙还高，水波顺着河面扩展开来，仿佛墙壁似的朝小船推进。本蛙心中后悔莫及，身体忍不住剧烈颤抖

　　只听船头传来一声大喝：“抓稳了！”本蛙心无二念，急忙双手伸开，用力抓住船沿，无论如何也不敢松开

　　手刚刚抓牢，那丈高骇浪已到船侧。只见艄公身体猛地下伏，船桨缓而沉地划动，那波浪将船整个起得倾斜，船上的人几乎要被抛出去。艄公大吼一腔，也不知他如何做的，船又缓缓正了回去。紧跟着第二波高浪打来，他不再俯着，双脚叉开站在船头，两只手抓住船沿，剩下的手都牢牢握着船桨，顺着水波来的方向猛地用力一铲，小船立刻箭也似的贴着水面射出去

　　紧跟着，身后水声暴响。回头一看，船原来的位置冲出一股水花，水珠正雨点一般落下，在那水花中，露出一个尖尖的脑袋，一双灯笼大小绿幽幽的眼珠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小船，慢慢地又潜进水里

　　“它走了。”

　　“马上会再来。”艄公头也不回，飞速挥浆

　　本蛙往船后望去，果然有一小山包般的凸起，推着重重水波，紧追不舍，速度快的惊人，眼看就要追上小船

　　本蛙想到什么，打开了包袱，正要把干粮投入水中，却被艄公喝住

　　“不能惯着它。”

　　突然，仿佛炸开了一颗水雷，船后水花溅到半空，大龟半个身子冲出水面，张牙舞爪，与本蛙不过咫尺之遥。河水顺着大龟的身体流泻，大龟血口大张，咬向船尾。本蛙只觉得腥味扑鼻，被熏的一阵眩晕

　　说时迟那时快，艄公跃向船尾，一浆砸在大龟的唇尖上。艄公本来手脚众多，这一下用的是巧劲，浆在砸向大龟的同时，另外几只手脚都牢牢抓住了船身，借着大龟压下来的力，小船一下子被推出数米远。大龟吃疼，嗷嗷乱叫，压下来时，只听水花乱响，浪白一片，却没伤到小船分毫

　　这时，艄公走到船头，关了灯火，不再划桨，躺在船身里，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便任由小船随波飘荡

　　本蛙不明所以，自然是一动也不敢动。这段水流缓急不一，时不时地能听见周围某处有水花响。过了许久，四下里再没有动静。又过了许久，艄公才慢悠悠地起身，点了灯，把船靠岸，开始生火造饭

　　本蛙不明，为何那大龟忽然不再追赶了呢？

　　艄公笑了笑，摸着胡须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本事，只是我经常撑船经过这里，知道这大龟眼不惠耳不聪，唯有鼻子极灵，袭击过往船只也就那几招。等它冒头了，我趁机过去把它鼻子打肿，黑灯瞎火的，它便不容易找着咱们。”

　　“即使这样，它要是想追，也能追上啊？”

　　艄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颇为得意地说：“大概是这附近能一桨就击中它鼻子的，只有老艄公我一个，它早认识我。大抵因它较我长寿，想要欺我年老罢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