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针

我觉得自己的衣服里藏着一枚大头针。

我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觉得肋下升起一阵阵瘙痒，后背也毛毛的，似乎上面有带着毒刺的蠕虫在爬动。我顾不得自己正身处人来人往的办公室，把手从领口处伸进去，翻开肩部和背部的衣服褶皱，摸索着细细寻找那枚让我感到不舒服的大头针。半晌，没有找到。我迅速脱下外套，仔细检查着咯吱窝位置的线缝，如果针卡在这个位置，胳膊一动就会扎我一下，可不能大意啊。整个寻针期间，我坐在椅子上不敢移动屁股，担心身体一动就会导致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大头针扎到肉里去。我的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努力忍着没有大声叫出来，想象着这根针早已完全刺入了身体里，顺着毛细血管流到我身体各处，最后进入大静脉，回到心脏里去，显然，我不会马上就死，这根针会卡在那儿，慢慢杀死我的心脏，让它无法再跳动，让它逐渐发黑发烂，而医生们完全不知道我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会想到有一根大头针扎在我的心脏里呢？只能对我的病情表示无奈并任由我的心脏失去活力，慢慢死去。衣服里找不到，这枚大头针会不会掉到地上了？我把椅子挪开，蹲在地上，翘起屁股，眯起高度近视的眼睛，用视线一寸一寸丈量着地面。只要找到那枚大头针，就能证明针不在我身上。我失败了，地面比我的桌面还干净，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那枚该死的大头针去了哪里？我拉开桌面上的抽屉，决定再次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是一个办公室里常见的多层塑料小抽屉，里面放满了各色常用文具。一盒大头针被我放在最底层的最里面，同在这一层的还有回形针，订书钉，剪刀，美工刀，一支铅笔，两支黑色弹簧中性笔。这盒大头针老老实实地躺在角落里，纸盒子严丝合缝，我拿起它，晃了晃，打开来，里面的大头针挤得满满当当。“你们中的谁，什么时候溜出去了呢？”我想。合上抽屉，我静静坐在那里，突然觉得肩颈很难受，决定站起来伸个懒腰。我的眼角瞟到了一道白光，那是什么，我椅子的黑色垫子上那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是什么？我蹲下来，手指用力捏住它，把它拿起来放到眼前，这是一根针，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枚大头针。啊哈，你就在这里，在我的屁股下面，好在暂时没有扎到我身体里去。我把它放回盒子里，确保盖子已经完全盖好，全身又开始发痒。

我长期对食物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为了存活，每天中午都会从便利店买一份盒饭，机器制作，饭盒外层封塑，这样的食物让我觉得有安全感。给盒饭加热之前，我从抽屉最下层拿出剪刀，仔细看了看，抖了抖，最大限度地张开两片咬得紧紧的刀刃，确定它的表面和缝隙里是干干净净的。刀刃闪闪发亮，就像一张笑脸上露出的牙齿。我用剪刀剪开了盒饭表面的那层塑料薄膜。我在吃饭的时候，发现炒菜中央有根葱非常显眼，我最讨厌葱，赶紧把它挑了出去放在桌上。吃完之后我慢慢收拾桌子，赫然发现桌上被我挑出来的葱姜蒜上有一枚大头针！这不是一枚干净的大头针，它上面明显还残留着蒜末和酱汁，这一定是我刚刚从盒饭里挑出去的大头针！我脑子一空，然后仿佛终于无法承受重压的玻璃渐渐裂开一般，恐惧一丝丝地爬了上来。我立即奔到厕所试图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呕吐出来，我想着，或许我的胃现在已经被大头针填满，现在吐出来的每一粒米都是一枚大头针，或许其中只混有一枚或者几枚针，其中一枚会顺着食道从胃里往外冲，然后猛地将胃和食道划开一道大口子，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和胃酸全部稀里哗啦涌到胸腔和腹腔里。我用手指掏着喉咙，猛烈地打着嗝，肋骨一耸一耸地将胃里的食物挤压出来，一部分食物残渣进入鼻孔之后引发了剧烈的咳嗽，扯不断的黏液顺着我的手腕流到了胳膊肘上，最后拉长丝落在地上。吐完之后，我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就回到工位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