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中午跟妈妈吃午餐时我不曾提及龙应台的父亲与大陆的亲人海峡相隔七十年,妈妈大概也不会主动跟我提及,她的大舅舅也如同龙应台的父亲一般,年少离家,在台湾漂泊大半生,与大陆的亲人数十年没有见面。
一九八几年时,这位舅外公曾从台湾归来寻过亲人——他留在大陆的子女,他的兄弟姐妹,一起长大的伙伴。
曾经的妻子早已带着孩子改嫁,孩子也跟着改了姓氏。四个兄弟姐妹,早已离开当地,要么外出谋生,要么嫁人生子。而曾经的同村伙伴啊,死的死,散的散。那些曾经见证他前半生的人,都仿佛烟云一般,散落在他未知的地方。
回大陆探亲那一年,这位舅外公近六十岁。
不知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踏上大陆的土地,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挥别故土。
许久之后得知这个大哥哥曾经找过她的消息的外婆,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之后每每想起此事更是潸然泪下。
她的大哥哥啊,在台湾这么多年也没有孩子,孑然一身,谁给他养老送终呢?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几十年光阴,此刻回想起来,仿佛弹指一瞬。
一瞬之前,正值少年,你背着书包归家,年轻的妈妈亲亲你的脸颊,牵着你的小手回家吃饭,爸爸坐在饭桌旁等你,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一瞬之后,就在此刻,你对镜自照,昔日的少年皱纹丛生,上有老下有小,你是他们的依靠,你咬着牙往前走,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
有没有那么一刻,你会突然想起多年前发生过的一桩小事。或是年幼的你跟伙伴打架后不敢回家,躲在哪里玩耍,看见蜻蜓从眼前飞过。或是妈妈牵着你的小手走过故乡的小路,你看见路边的狗尾巴草在风中跳舞。或是第一次和恋人牵手,心脏“笨咚笨咚”跳个不停时,你看见脚下的石子圆圆扁扁。又或是,第一次把柔软的婴儿笨拙地抱入怀中时,你在阳光中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这些小事,太过细碎,我们转眼即忘,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多年之后,尘封多年的往事突然而至,让人猝不及防,让人泪盈于睫。
我们仿佛一只老牛,反刍着这些过往。而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目送它们,慢慢地、慢慢地,离我们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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